我問你一個問題:「這世界」長甚麼樣子?我說的是,這世界的「全部」長甚麼樣子?你會怎麼回答?
停止在我問你的這一刻,感覺一下正被你經驗的所有感覺。從零開始,你可能發覺,數不清的感知快速累積。感覺得到你的心跳嗎?那是你世界的一部份。感覺得到屁股被椅子撐住的感覺嗎?那是被我們稱為世界的一部份。看得到旁邊走過的人嗎?那是你經歷世界的一部份。聽到跟你講話、不跟你講話的人的聲音嗎?電視螢幕上、報紙上、身旁的,聽得懂、聽不懂的,都是不斷向你發信的世界的一部份。
問話的「我」與接收到這問話的「你」,在這個對話的平面上,共同注目「這世界」,因而進入的那個「思考的位置」存在於「這世界」之外。除那之外,都是「這世界」的範圍。那麼,我問你,這世界的全部,長甚麼樣子?你會怎樣回答?
人在異鄉,在東京的電車廂裡「看著」聲音、畫面、符號、溫度、光線、在意識中一個個剝落,一個個重組,反反覆覆,直到出神,只剩下自己向自己問話的聲音:「這世界的全部,到底長甚麼樣子?」。
其實,我只是把經常自問的問題丟給你。
今天,我又在東京裡四處游離,帶著iBook,尋找咖啡館,原本要自己只想論文的東西,但因為這樣,除開意識的探照燈照向螢幕文字的那些時刻之外,脫落出
來的時刻反而變得意外寧靜,泛白像一張張渙散失焦、曝光過度的相片排列起來串成一天,沒有多餘的閱讀,沒有iPod,沒有NDS,沒有書籍、沒有意義,卻
反而更接近原始。
傍晚下了總武線的電車廂,走在幾乎沒有情緒的月台上,「這世界」跟我保持距離陪伴了我一天,我突然間想起來一直在問自己的問題,還有怎樣的回答。
你一定會覺得很無聊,我想,被我們稱為「這世界」的,其實不外三個東西:「身體」、「物件」、以及「他者」。
社會學者當觀察這個世界,不該只盯著存在於過去、現
在、未來、身旁、遠方、現實、想像的「他者」(那就是「社會」);還應該去關照情緒的、苦痛的、脆弱的你跟我住在當中的隱晦的「身體」。
而將這兩個小世界
聯繫起來的是「物件」,軟的、硬的、微小的、巨大的、固定的、移動的、物質的、訊息的。身體會腐朽、他者被遺忘,只有物件,維繫「世界」最終的實感、也不斷流通著身體與他者的交感。就像這一刻,「我的身體」跟「無名的你」在這些文字上會面一樣。
想到這裡,我突然間有種感覺:一個社會學者面對design,毋寧只是希望更真切地去面對這世界的核心,那個「他者」與「身體」交集混雜的地帶,更誠意地回應那個最最原始的發問:「這世界」怎麼回事?
「物件」是打開這世界奧秘的入口,這是我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