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淺碟反智的台灣社會突然全民運動熱衷學術

下學期又要教授研一必修的「文獻檢討」課程,這個累積8年反覆修正精進的課程我自認不只教法創新而且踏實可行,是我想辦法把多年研究經歷的切身體驗轉化爲適應設計系學生「尋常實作版本」的心血。這課程每一年念茲在茲強調的教學重點之一就是:如何就攻擊面發展鞏固研究提案的創意,就防守面避免落入抄襲的陷阱,而攻防一體的實作整合正是庖丁解牛的關鍵!

去年因為選舉的炒作,論文抄襲的爭議接連不斷彷彿我們國家全民變得如何關心學術發展,實情當然不是,論文抄襲的討論方式大約就是在文本「創意」比對的跑分這個讓我在教學上百般無奈的「認知框架」,鸚鵡學舌制式化的論文生產體制,機械腦袋的老師複製機械腦袋的學生,自然就只能停留在這個抽光靈魂的形骸層次上談「創意」。去年因為選舉淺碟子文化發作起來的學術「關懷」只是讓這個低階框架像傳染病般擴散。

我在設計學院的教學不把重心放在「如何避免抄襲」,而是教學生從根本處熟悉並養成「研究者」的態度與習性。我這門課開宗明義第一堂課的主題:「研究生了沒?」就擺明挑釁。在我看來,很多人剪剪貼貼辛苦拼湊出一本碩士論文,但「研究生」還是沒有生出來,嘴巴上科學操作的語言朗朗上口,但努力提出有創意值得研究挑戰提案的「人」壓根就不存在。

所以,這門課從聽、說、讀、寫一步步從頭來,把學生真正成為一位「研究生」(我再次挑釁戲稱他們為「大五頂多大六生」)的最核心「基本動作」矯正練習打好基礎,起碼從這個身體領會中可以切實地「眺望」到一旦進入研究生活的激烈動態,知道在拳擊場上如何移動身體伺機出拳。馬步站穩,永遠是任何學習的第一步!

在我看來,文本「創意」比對的低階問題無法靠「倫理教育」的時數或者文字書寫的規則套用獲得解決,只有靠回到出發點作為「研究者」意念發始的態度習氣上找回初心,在具體shop-floor的實作上復活in the ring的研究魂才能打通障礙。因果上更高位階的研究引擎先有了,我們再來看該開發怎樣的車型,不然台灣碩博士像是滿街擺設的各式車殼,看似熱鬧嚇人好似已經趕英超美,但沒有幾輛車真動得起來,徒具寫了本論文與拿了證書的形骸(與「學者專家」的士大夫傲慢),卻不會真的進入一個knowledge-driven的理性社會。

如何辦到?我知道挑戰頗高,尤其面對的是以創作為動機,壓根子沒有研究心理準備的工設系學生,但我自認已經發展一套「如何不只避免抄襲,同時還寫出創意」的教學方法,下次來弄個工作坊玩玩,我相信如果放回我過去熟悉的社會科學研究所一定可以啟發很多困惑的學子,再看看有沒有機會了。

為什麼會寫到這些?本來我想說選舉都過了,大家總可以理智些來談談林智堅的論文抄襲爭議,但今晚正準備要來重新談這個案子時發現竟然又因為審判成為新聞,只好作罷等待時機。

我自己是做幾十年研究員工作的人,在學校也教了8年研究所的相關課程,我不是不知道文本比對分析的邏輯與客觀性,也不是不知道學生是多麼輕易就會落入抄襲的陷阱而且還渾然不知。我信任指導過的碩士學生,但膽戰心驚的壓力讓我早決定了不再收學生,當然知道論文出版先後與文字抄襲的判定規矩。但我仍舊覺得林智堅這個「論文抄襲案」被過度草率地給「狀似關心學術,實則民粹當道」正快速腐化脆弱的「新興民主」台灣社會給草率審判了,最讓我覺得混蛋的還是,最高學府的臺大對這個案子的調查宣判方式竟然也low到不行地荒謬,在我看來做了一次糟糕透頂的示範。(或露餡?)

過兩天找時間繼續談談,為下學期開學後的開場做準備,希望能夠增加一些學生的學習興趣,哈哈。

Update:

剛剛寫完就看到汪浩的po文,這exactly就是我當初看到也曾經po文指出最關鍵(而「錯誤地天真」希望過臺大當局審慎調查釐清)的問題,學術圈這種抄襲沒有嗎?多得很!臺大人會不知道?他們選擇不負責任地再做出版時間順序與文本比對,用機械腦袋的方式呼應社會上政治惡鬥的玩弄學術,然後許多鸚鵡學舌的制式化學者跟著自以為很聰明地幫腔。 參考~ 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1672090983249373&id=100013454611539

調查局調查官余正煌控告前新竹市長林智堅涉嫌違反著作權法,認為林的台灣大學國發所碩士論文涉嫌抄襲他的同所碩論,台北地院今召開準備程序庭,林智堅首度以被告身分出庭,林智堅答辯稱「我沒有抄襲,沒有認不認罪的問題」,強調他沒有動機、也沒有必要抄襲余正煌的論文。

林智堅說,他的碩士論文是以2014年自己親身參與的新竹市長選舉為研究題目,使用的資料是他自行委託民調公司所做的民調資料,透過指導教授陳明通的指導完成,他沒有動機與必要去抄襲余的論文。

林智堅的辯護律師蕭雄淋指出,台大學術倫理審定會做成的審定報告,為匿名審定,並非法院或檢察署依法選任或囑託的鑑定人,不符刑事訴訟法的鑑定人選任或囑託程序,在本件刑事自訴案件沒有證據能力。

蕭雄淋說,余正煌的碩士論文共89頁,其中22頁的附錄是完全複製貼上林智堅和民調單位共同創作的民調問卷,內文有27頁的表格是改做此民調,其他文字也是由此民調發展而成。

蕭說,余的整本論文都是改作林智堅與民調公司享有共同著作權的民調語文著作,余未經二者共同同意,未經授權而改作他人著作,依司法實務,改作而成的著作沒有著作權,認為余無權就此提出自訴。

另一辯護律師胡中瑋表示,論文是階段性完成,不應單憑發表時間先後來論定誰抄誰,林、余論文重複之處,早在林智堅2016年2月1日創作完成的碩論研究計畫初稿就已出現,且初稿有經公證人公證。

胡中瑋說,余正煌所提出的論文重疊內容,其實來自2016年1月5日陳明通客製化交給余正煌參考的論文草稿,其中部分是來自林智堅初稿,部分是陳明通所寫,余如今卻已林、陳的創作來告林,有誣告之嫌,「到底誰才是被害人?」,建請法官傳余到庭親自說明哪些文字是陳明通提供給他;胡中瑋庭外受訪時並呼籲余勇敢出來面對,不要躲在律師團後面。

選後的週日反思

早啊!昨晚睡得如何?

今天是週日,離重新回到週一起跑的生活戰場前還有24小時,放鬆過但是也要慢慢熱身整頓讓自己可以安然篤定地回到下一輪起跑線上。

前天我寫了則選前之夜感想,只談自己一個人在投票前夜對三個候選人的感受,關於時中我談的也不外「期待奇蹟」,而且只談到我所在的台北市而已,原因是除了這個肉身所及的此時此地,我不想在自己無知的地方上拼命腦補談些沒把握的推測。

昨夜雖然寫了看似不少文字談選舉結果,但如果你仔細看會發覺,我只是勾勒一些結果的客觀面貌,沒有選舉過程的細節評論,而且也提醒那素描對台北市的不適足,一篇充滿克制的單調文字一覺醒來得到不少轉發,有些意外。

剛剛起床,手機看到不少選後評論盡是投射作者內在價值的腦補「現實」,佐以自己關心因而特別選擇性認知到的零星線索當「證據」,大約都是選後積鬱的一些「精神排泄」現象吧?想想,這些文字抒發或許也算有助身心健康、恢復點正負能量的平衡。但讀的人真的不要太認真,別把他人原本的適當排泄當成腦補材料搞得自己的積鬱擴大更加混亂內傷。X_X

這世界發生事物的真實面貌只有很少我們可以確切掌握,我們的無知大到人們害怕承認以避免徹底虛無的地步,但從這個前提出發的實用主義者摸索實驗地好奇上路卻是我最喜歡的態度。好消息是:從承認無知出發不下結論地探索得到的,就算只是一些碎片、一點點稍稍可以客觀肯定的現象描繪,對我們每個總是在侷限的特定時地、帶著一只單薄肉身在生活中必要莊嚴認真地行動的個體來講,往往也就足夠。

挫折總會驅動尋找發洩,挫敗的民進黨自然成了標的,他們選後檢討是必然的,希望一切反思與整頓都能順利,疫情過後台灣這才要進入高風險的暴風圈,我們需要這個還有相當理想性與組織力的政黨快速振作。但,不需要把錯都歸給民進黨,它需要檢討是絕對沒錯,我也有很多粗淺的觀察想要提醒(資訊戰不要自滿真的不好打…..等等)。

我們都是亂世台灣的局中人,所謂「當局者迷」裁切現實化繁為簡後看清楚用力的焦點是行動的必要,但它往往也正是行動導致困境的盲點所在,而且大凡人事多順著最小阻力的方向不知不覺傾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溫水加熱煮熟青蛙的寓言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才需要站在距離之外的人提供reality check的知覺校正。同樣的道理也會發生在此刻的你我身上,我們起碼還有決策範圍有限、成敗的影響容易修正的孤身輕快,忙起來吧,在我們自己可以掌握的當下。

政黨是個龐大的機器、容納許多利益/價值人群的複合體,我不會想要去苛責民進黨,畢竟很多人在裡面沒想過明哲保身地努力,而且帶著台灣人百年民主想望的理想性,我不是一個政治商品置身事外的消費者,無法出口「挑剔的消費者才能刺激商家進步」的冠冕堂皇,蔡英文、陳時中還有很多投身政治工作的人都努力過了,我還是心存感激不會把所有甚至網路上的暴走事都推到他們身上。

台灣的未來不是他們才要扛的責任,良善政治起於更接近我們的社會與生活,政黨最終只是過程與手段,「乘敗選的機會」回頭檢視我們自己身上的盲點、順著直覺漸漸走歪的風險、掩飾無知的過度腦補想像、逃避面對客觀現實的懦弱…… 生氣的時候一根手指對外就好,四根手指回頭好好捫心自問。

週日的清晨,放下選舉剛過的緊張好好放鬆、心思清明地緩緩整頓內外,讓週一重新起步的妳我都能蓄勢待發、更踏實有力地捲起袖子幹活,為了保衛我們脆弱美好的福爾摩沙!

歷史的幽靈沒有遠走

2022年台灣的地方選舉結束了,開票到一半大致地方首長的選舉結果已經明朗,以這麼低的投票率公投應該不會有結果,市議員與里長選舉還是值得觀察結果,但已經是次要的話題。我想要寫點零星的感想筆記,寫到累了就停筆,不想傷神做系統性的論述,如果跳躍就當我在呢喃,參考,難得想想一起動動腦就好。

幾週前朋友Ogasawara(應該是在FB上)做了這次選舉結果對民進黨不樂觀的預估,我感覺到引起FB圈好幾天的漣漪,網路上各種反應都有,我只是瞄了一圈大概心裡有底,他的評估可以預期,然後朋友的回應也不出想像,就沒再理睬。

前天兩位日本朋友來訪,我透過跟他們聊天間接又澄清了一些理解,然後我做了一點比較後設、以台灣研究文獻與調查方法為背景的閒聊評論。現在看來,Ogasawara的判斷方向大致上是準確的,所以就讓我從這裡談起。

Ogasawara是很受敬重的台灣政治研究專家,我跟他多年朋友也知道他治學的謹慎。他的推論大致上依靠三個來源的資料:(1)是台灣尤其戰後政治體制變遷的基本結構(譬如國民黨的統治基礎)、動態(民主運動從黨外以來的經緯)以及選舉長期趨勢的既有文獻;(2)、各種民意調查、選舉過程與結果統計資料的比較分析解讀,這需要一定的功力;還有(3),Ogasawara最重要的絕活,他深入地方選舉區進行在地政治生態的理解與對地方政治派系領導的訪談以及人脈。

我那天提出的斟酌如下:Ogasawara因為Covid疫情多年無法到台灣更新田野訪談,而過去這三年尤其是過去一年多國際環境產生了很大的變化(新疆、香港、清零、二十大、美中角力、烏克蘭、資訊戰….),我對Ogasawara隔海預測在這裡有些保留(不是否定)。他的分析根據的是前面的(1)與(2),所以他強調的是台灣政治觀察者習知的「鐘擺效應」以及地方/中央選舉的連動規律(=1)以及封關前民調的「不足以否定」這些規律在這次地方選舉有停止作用(=2)。我的保留意見因此是:難道這三年間國際情勢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會對地方選舉產生衝擊改變?

另外,從全國層次選舉與調查的趨勢來看,除了波動的鐘擺效應之外,還有另外一個緩慢上升的國家認同的長期成長曲線,過去三年的外部環境變化與台灣面對戰爭威脅的緊迫、國際的關注加總起來「如果」把這個曲線拉得更陡,難道不會對鐘擺的波段產生緩和的牽制作用?也就是我上一篇說的:是一場地方選舉,但「不只是」一場地方選舉。

那Ogasawara如果沒有因疫情影響無法在台灣做(3)的田野,會不會看到不一樣的變化跡象而得到不同的推測?我沒有肯定的答案,只是提出以上的「假設性」商榷。我知道這個開場有點蛋頭,有些囉嗦,讓我就停在這裡,直接回到這次選舉的結果。

這次地方選舉從全國範圍來看,Ogasawara的預測就結果論還是對的。是的,不幸地它終究「只是一場地方選舉」,而且誇張一些說,它甚至還不是一場「向前」的地方選舉,而是一場「回到過去」的地方選舉,是我們把台灣戰後政治體制分析的舊書拿出來撢掉灰塵重讀一遍,還是可以照本宣科的老劇本。

(小註腳:我今晨透過問日本朋友Ogasawara這一週勤跑基層做選前訪問後有什麼看法的到:「他說55波」。我不知道他具體指哪個縣市,但我想連他到了現場也是被這次選情的怪異氣氛給迷惑有些不確定了。)

回過頭來,你看這次地方選舉後的全國政治版圖,基隆、台北、新北、桃園一齊恢復藍色,然後南台灣依舊綠色,台灣地方政治版圖一夕之間又回到了8年前「北藍南綠」的老格局!這意味了什麼?地方派系統治的「苗栗國」、「花蓮國」依舊是KMT中央綏靖拉攏無法完全控制的藍諸侯勢力,北部的失土8年後從基隆到桃園(也包括台北的「柯文哲政權」)又是回到過去重新被國民黨給「光復」了。

新北市與高雄市分據台灣兩端是藍綠的定錨地基,台北市的選舉意義比較複雜,因為它是首都,還有它是國民黨「舊體制」很特殊的中央高地統治基地,跟台北之外的地方派系交換形成兩個共生的部門,所以我們另外談這次選舉結果的意義。

基隆與桃園的民進黨挫敗,或者說國民黨光復成功,證明了民進黨的地方政權可以維持連任的優勢,但是仍舊缺乏陸戰的基礎,無法轉移現任執政「者」一般認為優秀政績的資源給後續的「繼承者」。

雖然快速草記但還是寫多了。讓我用幾個「教訓」先做個小結:

1) 台灣即便到了中央政權兩次輪替,地方政治生活的神經末梢,地方選舉仍舊還是受到國民黨戰後建立統治基礎的那個治理結構所牽制著,台灣政治史的舊經典應該拿出來重讀一次,歷史輪迴還沒有打破,我們可能還活在「過去」長長投影到「現在」、而我們錯覺以為正「往未來前進」的幻影中。

2)台灣人(起碼從地方選舉的投票表現)無法看出對所處國際嚴峻情勢的體悟,台灣人的環境認知還是非常self-closure的「在地」,是日本相撲土俵上憑候選人印象與關係的1對1肉搏戲,劇情不夠精彩甚至懶得進場,我們許多國人大概選完還是完全無法理解外國媒體湧入台灣觀察這次期中選舉是在蹭什麼熱度、「關心台灣什麼」?

3)民進黨深入在「藍土」上建築的所謂「優秀」政績(加上括號不是嘲諷,而是從無法反映在選票移轉的結果論)需要被重新評估,這又有好多個方向可以想想,譬如:基層組織的青年培養、給力、動員,克里斯瑪Charisma的組織移轉,還有(既然我是在設計系的社會學家)「設計」連結地方社會的形式僵化(或設計陷入自我餵養迴音的自嗨麻痹?)

那麼台北市呢?這裡有個完全不同的賽局:首先它是首都,他的首長動見觀瞻,可以影響國際視聽,也是境外勢力介入高C/P的槓桿;其次,它是KMT意識形態治國的最後天龍國基地,有它自己的內在統治/團結邏輯;第三,它從這次選舉後確定出現了一股既舊又新的社會力,從黃珊珊之後台北市的三角督確立,再無法有失敗者可以說「那一塊本來是我的」,也就是「棄保」不再適用於台北市。

安慰自己一下,最後這一點倒是「蔣萬安政權」這個「從舊時代回到未來」讓人哭笑不得、啼笑皆非的荒謬巨嬰之外,值得仔細看清楚的新生事物。

寫太多了,先停在這裡,台北市下次聊(聽我瞎扯,哈哈)

圖一:我的塗鴉,上揚的曲線拉不了紋風不動的波段。

圖二:超過495萬的18歲公民權反對票喔,不是同意票不夠而已。這就是台灣曖昧弔詭的真面貌,馬克思說的:「死的拖著活的」,陰魂不散的歷史回音如此巨大,足以讓民主台灣赤裸成為國際醜聞,然後同時,國際尊重的台灣抗疫經驗在國際大都會首都被潑糞成仇恨的材料。

「文化民主化」的設計考察與民藝探問

1月份受邀回中研院給一個短講,會議主題是「文化民主化的反思」,我應大會的要求事先擬了一個講綱如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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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是政治系統的核心範疇,文化則另有自己的運作邏輯,「文化中的民主」(甚至文化的民主化)如何可欲、如何可行是需要在尊重「政治」的理解前提下做適當的釐清,這需要我們論述上構造出新工具的思考架構。

人透過文化為自己賦能,擺脫其他生物自行其道,人造物重新定義與翻轉了人與環境的關係,人透過成為第二個「造物者」而改造了自己,最後也為「人類世」的決裂埋下伏筆。

人造物的權力分配埋藏著「政治」在人類社會中分化而出的起源,馬克思對此提出的反思在於回到生產工具(一種人造物),在生產過程中建立了比「政治」更原初的「經濟」分化。但在經濟之前,文化其實存在著更為原始的能力分化,展現在「創造者」與「使用者」間的辯證,前者透過創造「賦能」後者,後者透過使用「承接」前者。從這個觀點出發,我們可以對文化進行政治發問: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代理人」的政治民主課題?或者說規範了「賦能」與「承接」間循環文化生態的「技術/制度組合」(tech-institutional sets,修改使用Amartya Sen的用詞)是否民主的課題如何考察?

回應這樣的問題設定,我過去7年在設計圈蹲點參與觀察的田野體會,應該可以給學院的理論思辨回饋一些材料:從設計交織社會(DxS)的過程理解設計的全貌與考察設計專業的自我理解(另一種設計史)或許可以提供探索前述「文化民主」課題的焦點,也可以為我們掌握現代性與當代提供即時而且貼近現實文化創用過程的線索。

更具體而言,在1920s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對撞的熱情年代誕生,主張前現代的傳統智慧可以指導糾正當時的近代化迷走,民藝這個由日本發起在亞洲少見大規模的文化運動在「創」與「用」這組文化生態基礎關係中丟下了顛覆當代的思考種子,在「創作的獨裁主義」與「使用的無政府主義」間拋出「民眾」(用)與「藝術」(創)如何保持社交距離/連結的大哉問,刺激也驅動了一部分日本當代文化風貌的形成。

我將嘗試在2020s晚近技術/制度組合的背景下提出一些發散思考,透過考察設計(造物的實作/知識)與文化「變化中」的關係與機會,摸索一個受「民藝」適時啟發的「文化民主化」思考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