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網路純真年代~憶ilya

選舉尾聲然後開票後到最近幾天,我一直在想ilya,很多話想跟他講、想跟他聊,也一直在想,ilya如果還在,這時會說什麼?

他還在的時候,每次都戲稱我「老大」,然後擺個裝可愛的笑臉,打開電腦筆記說:「我們來做些什麼吧!」那是一個思想與行動頻繁來回轉換,數位時代處處召喚行動主義熱情的年代,而ilya就是在我心中那個消逝時代最清楚的一顆身體實踐的印記。

我不禁感慨那個似乎再也回不來的純真時代,那時我們還相信一個嶄新的民主社會會創意地從數位網路的草根世界中透過許多懷著公共善意的集體協作、從一個個孕育自由文化的數位變形蟲的資訊架構中脫胎而生。Creative Common是,Maker Movement是,Block Chain是,數位共筆是。。。。那時候,概念總是對應著一個具體的建築工地,每個工人似乎都想像有個未來的藍圖在我們的手中,呼朋引眾努力摸索就會實現….

那時還沒有淪為另一種資本賭場的NFT,還沒有販賣廉價煽情的網紅,還沒有捕風捉影無人可以倖免被侮辱為側翼的網路攻防,沒有快窒息真實的假新聞海嘯,沒有虛浮麻醉幻覺的元宇宙,沒有已經沒有人在乎它原貌的Ai Everything…..

如今,我保持沈默不讓這些美麗貧血的詞藻出口竟然就覺得自己正在抵抗、正在抗議…. 「翻轉」、「想像」、「未來」、「共創」、「擾動」、「創生」、「設計思考」、「沈浸體驗」…. 所有值得思辨的都在快速廉價的符號消費中變成cliche的陳腔濫調,而靠假新聞當仇恨養分快速脹肥的猙獰怪獸卻還在繁衍做大,沒有答案飄在風中….

再看看ilya,想想我們失去的純真:

Nocturnal Wanderer: Shih-Chieh iLya 1973-2019

選後的週日反思

早啊!昨晚睡得如何?

今天是週日,離重新回到週一起跑的生活戰場前還有24小時,放鬆過但是也要慢慢熱身整頓讓自己可以安然篤定地回到下一輪起跑線上。

前天我寫了則選前之夜感想,只談自己一個人在投票前夜對三個候選人的感受,關於時中我談的也不外「期待奇蹟」,而且只談到我所在的台北市而已,原因是除了這個肉身所及的此時此地,我不想在自己無知的地方上拼命腦補談些沒把握的推測。

昨夜雖然寫了看似不少文字談選舉結果,但如果你仔細看會發覺,我只是勾勒一些結果的客觀面貌,沒有選舉過程的細節評論,而且也提醒那素描對台北市的不適足,一篇充滿克制的單調文字一覺醒來得到不少轉發,有些意外。

剛剛起床,手機看到不少選後評論盡是投射作者內在價值的腦補「現實」,佐以自己關心因而特別選擇性認知到的零星線索當「證據」,大約都是選後積鬱的一些「精神排泄」現象吧?想想,這些文字抒發或許也算有助身心健康、恢復點正負能量的平衡。但讀的人真的不要太認真,別把他人原本的適當排泄當成腦補材料搞得自己的積鬱擴大更加混亂內傷。X_X

這世界發生事物的真實面貌只有很少我們可以確切掌握,我們的無知大到人們害怕承認以避免徹底虛無的地步,但從這個前提出發的實用主義者摸索實驗地好奇上路卻是我最喜歡的態度。好消息是:從承認無知出發不下結論地探索得到的,就算只是一些碎片、一點點稍稍可以客觀肯定的現象描繪,對我們每個總是在侷限的特定時地、帶著一只單薄肉身在生活中必要莊嚴認真地行動的個體來講,往往也就足夠。

挫折總會驅動尋找發洩,挫敗的民進黨自然成了標的,他們選後檢討是必然的,希望一切反思與整頓都能順利,疫情過後台灣這才要進入高風險的暴風圈,我們需要這個還有相當理想性與組織力的政黨快速振作。但,不需要把錯都歸給民進黨,它需要檢討是絕對沒錯,我也有很多粗淺的觀察想要提醒(資訊戰不要自滿真的不好打…..等等)。

我們都是亂世台灣的局中人,所謂「當局者迷」裁切現實化繁為簡後看清楚用力的焦點是行動的必要,但它往往也正是行動導致困境的盲點所在,而且大凡人事多順著最小阻力的方向不知不覺傾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溫水加熱煮熟青蛙的寓言很多人都知道,所以才需要站在距離之外的人提供reality check的知覺校正。同樣的道理也會發生在此刻的你我身上,我們起碼還有決策範圍有限、成敗的影響容易修正的孤身輕快,忙起來吧,在我們自己可以掌握的當下。

政黨是個龐大的機器、容納許多利益/價值人群的複合體,我不會想要去苛責民進黨,畢竟很多人在裡面沒想過明哲保身地努力,而且帶著台灣人百年民主想望的理想性,我不是一個政治商品置身事外的消費者,無法出口「挑剔的消費者才能刺激商家進步」的冠冕堂皇,蔡英文、陳時中還有很多投身政治工作的人都努力過了,我還是心存感激不會把所有甚至網路上的暴走事都推到他們身上。

台灣的未來不是他們才要扛的責任,良善政治起於更接近我們的社會與生活,政黨最終只是過程與手段,「乘敗選的機會」回頭檢視我們自己身上的盲點、順著直覺漸漸走歪的風險、掩飾無知的過度腦補想像、逃避面對客觀現實的懦弱…… 生氣的時候一根手指對外就好,四根手指回頭好好捫心自問。

週日的清晨,放下選舉剛過的緊張好好放鬆、心思清明地緩緩整頓內外,讓週一重新起步的妳我都能蓄勢待發、更踏實有力地捲起袖子幹活,為了保衛我們脆弱美好的福爾摩沙!

「文化民主化」的設計考察與民藝探問

1月份受邀回中研院給一個短講,會議主題是「文化民主化的反思」,我應大會的要求事先擬了一個講綱如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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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是政治系統的核心範疇,文化則另有自己的運作邏輯,「文化中的民主」(甚至文化的民主化)如何可欲、如何可行是需要在尊重「政治」的理解前提下做適當的釐清,這需要我們論述上構造出新工具的思考架構。

人透過文化為自己賦能,擺脫其他生物自行其道,人造物重新定義與翻轉了人與環境的關係,人透過成為第二個「造物者」而改造了自己,最後也為「人類世」的決裂埋下伏筆。

人造物的權力分配埋藏著「政治」在人類社會中分化而出的起源,馬克思對此提出的反思在於回到生產工具(一種人造物),在生產過程中建立了比「政治」更原初的「經濟」分化。但在經濟之前,文化其實存在著更為原始的能力分化,展現在「創造者」與「使用者」間的辯證,前者透過創造「賦能」後者,後者透過使用「承接」前者。從這個觀點出發,我們可以對文化進行政治發問: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代理人」的政治民主課題?或者說規範了「賦能」與「承接」間循環文化生態的「技術/制度組合」(tech-institutional sets,修改使用Amartya Sen的用詞)是否民主的課題如何考察?

回應這樣的問題設定,我過去7年在設計圈蹲點參與觀察的田野體會,應該可以給學院的理論思辨回饋一些材料:從設計交織社會(DxS)的過程理解設計的全貌與考察設計專業的自我理解(另一種設計史)或許可以提供探索前述「文化民主」課題的焦點,也可以為我們掌握現代性與當代提供即時而且貼近現實文化創用過程的線索。

更具體而言,在1920s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對撞的熱情年代誕生,主張前現代的傳統智慧可以指導糾正當時的近代化迷走,民藝這個由日本發起在亞洲少見大規模的文化運動在「創」與「用」這組文化生態基礎關係中丟下了顛覆當代的思考種子,在「創作的獨裁主義」與「使用的無政府主義」間拋出「民眾」(用)與「藝術」(創)如何保持社交距離/連結的大哉問,刺激也驅動了一部分日本當代文化風貌的形成。

我將嘗試在2020s晚近技術/制度組合的背景下提出一些發散思考,透過考察設計(造物的實作/知識)與文化「變化中」的關係與機會,摸索一個受「民藝」適時啟發的「文化民主化」思考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