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兩隻守宮的慢生活:一種跨物種的哲學練習?

抗癌的日子無盡漫長已經過了九個月,從連番緊急手術到第十一次化療,生活被壓縮成一條緩慢、封閉又沉悶的軌道。我大多數的時間都留在家中,因為出門意味著風險——我的免疫力讓我不再屬於這個熱鬧、變化的社會。而這不只改變了我,也牽動了我家人的生活節奏。我們一家三口,像是暫時從世界抽離,在一個慢得幾乎靜止的時間島上,努力尋找重力之外的連結。

就在這樣的日子裡,很多網友已經知道,兩位新成員悄悄地進入我們的生活。起初,只是代養樓上鄰居孩子的寵物守宮。那是過年期間,他們出遠門,我們去餵牠幾次,一個小塑膠盒裡縮著的一隻小生物,藏身在透明盒中,一眼望去像是倉庫裡被遺忘的小生命。但我們被牠吸引了。牠身上有一種恆定的平靜,看著牠,我們內心也被某種似乎等著我們的生活節奏撫平了。

後來,我們自己養了兩隻守宮。第一隻豹紋守宮叫 Barco Bravo,好動又不怕生,每次靠近牠,都會主動探頭出來,甚至你靜坐旁邊看書,一轉頭她正低頭好奇你在讀什麼(人類總是想太多,哈哈);第二隻輪到肥尾守宮,我們叫她 Porco Rosso,因為 Febie 一開始在寵物店才剛見面就沒禮貌叫人家粉紅小豬,而我兒子剛好又是吉卜力的《紅豬》迷。

JFK家的新成員不只有名還有姓呢,而且洋味十足,有時為了親切有臺味,我們叫Porco Rosso「豬肉鬆」。命名是個社會化的儀式,她們於焉成為JFK家裡的一份子,我們也默默增加了新的家族代號:JFKBP,有點像一個家庭版的 LGBTQ,溫柔而充滿物種多樣性,哈哈。

我這輩子養過許多次寵物,狗、魚、蛙、鼠、兔、甲蟲、鳥、烏龜…..。守宮是一種極易被忽略的寵物,但是幾乎接近理想。牠們安靜、沒味道、不吵不鬧,你只需要為他們準備一個小箱子、一個保溫熱墊、一個小水盆,還有一間大部分時間躲在裡面的小屋。That’s it!一天餵食一次,甚至一整個禮拜一次他們都還可以健康活著(但,不要這樣啦,主人….)。

但低等的變溫爬蟲生物有趣嗎?會跟你互動嗎?比起狗貓,互動微弱得像是恍惚的葉影,就看主人心思是否纖細(別都怪「他者」,哈哈)。比起熱帶魚,喔,那可精彩呢。肥尾與豹紋,性格就差很多,但同樣是豹紋,寵物店裡一排下來,每一隻「個性」可都不同。

談到「個性」,我感覺那是主人與寵物間關係濃密的反映,就像你越貼近一個人就越能感受他的存在。聽很多養守宮朋友的說法,常讓我覺得哪裡不對勁,比如說「這種紋路的比較不值錢」、「這一類的現在退流行了」、「餵太多長太快就不可愛囉」。我們家 Barco 只有幾百塊,超廉價。我們在那個像養雞場的寵物店裡,她只是縮在堆疊一起許多沒有隱蔽屋、沒有熱墊的超小塑膠盒中間一格的小可憐,她的花紋極為普通,「成本控制得宜」所以非常瘦小。

有人聽說了價錢,看了她一眼,跟我們說:「你們其實是救了牠。」言下之意,這沒獨特性的普通守宮,如果沒有我們買走,可能早就被「銷毀」。這讓我們有點難過,但同時也覺得欣慰,因為對我們來說,跟我們相遇有緣的Barco Bravo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守宮。

剛「回到家」的第一週,很怕驚嚇的他們成天躲在屋裡休息,在耐性等待與一次次嘗試餵食的過程中,你看到牠們慢慢放鬆,慢慢開始不怕你,熟悉了家裡環境。你幫牠取名字,每天關心牠、餵食牠,牠的個性也就慢慢浮現。照顧牠們,不過是換水、餵食、清理便便。但在這些日常的瑣事中,JFK的3加上她們的2,5個點的交叉互看互談,一下讓每天的家人互動頻繁,單調重複之外JFK家的話題悄悄地改變了:「牠吃飽了嗎?」「會不會太胖?」「今天有沒有動一動?」那種關注他者身體的語氣,其實也是設身處地的自我投射,一種默想學習與另一個生命共振的照護練習。

就這樣,幾個月朝夕相處,獨一無二的認同與親密竟也慢慢滋長出來。他們已經是 JFKBP 家庭的核心成員,守宮的壽命可以到15歲,Bravo與Rosso甚至很有可能會在我哪天過世後繼續守護我們JFK家呢。在籠罩著死亡陰影,重複單調、偶爾極端痛苦的化療生活中,每天見證兩個小生命緩慢而踏實的成長,是一番意外的真正驚喜。

牠們的生活簡單到極致——吃、排洩、睡覺、靜靜地趴著取暖。白天嗜好安靜,很怕被驚嚇,夜間反而比較活躍,跟經常夜裡起床,一個人在暗夜家裡緩步遊蕩的我很像,感受一個人自足靜謐在世界的一角真切活著的存在。有一天,我看著Bravo也正在夜巡的畫面,忽然驚覺,我不也正是這樣過日子嗎?甚至意外發現,我這個罹癌的高等動物,竟然和這兩個小生物有許多相似之處。

作為一個正經歷化療的病人,我每天也只是一頓過一頓地吃喝、避免腹瀉、小心便祕,緩慢散步移動、泡澡熱敷肚子促進消化、然後長時間躺著睡覺,窩在我的庇護暗房裡,像極守宮。甚至,我感覺他們比我還懂得養生,正在對我進行身教的示範,哈哈。

變溫動物的他們,對能量的無謂消耗極度節制、看似贏弱只能被動適應,但沈默舒緩的生活節奏,反而透露出這些小生命對環境的纖細敏感、對自我節律與簡單自足的堅持,對不由自主的癌病人樹立一種智慧的典範!這幾天氣候驟寒,我看牠們選擇窩在保溫墊上不動地休息,我也一樣啊,靠著毛帽、手套、床墊、棉被來維持體溫,感受對自己的溫柔呵護。晚上,牠們悄悄出來活動,我也常在夜深時靈感活躍,去看牠們,像看見遇見一個潛藏的自己。

我,這個高智慧的人類,如今像極了一隻守宮。

Barco 當初只值四百塊,是寵物店中最廉價、沒有人想買的那一批,被放在沒有保溫墊也沒有隱蔽屋的塑膠箱裡,像是被商品世界遺忘的角落。但一起生活過後,每天單調的吃喝拉撒睡間重複似乎無意義的忙碌,我卻在她們身上,看見了獨一無二的存在感,他們的,喔不,我們跨越物種分際的同在感。有人說,我們救了牠。但在現在的我看來,牠們也救了我們。

化療以來,生活變得非常孤立、單調、重複、沈悶、週而復始。所有的生存硬道理,都環繞在吃飯、排洩、睡覺、保持安靜與體力,今天結束明天繼續的輪迴,很難不一眼看穿,這樣的生活是個負面沉淪的陷阱。雖然卡繆說過:「必須想像薛西弗斯是幸福的!」但對現實世界裡必須竟日推著石頭上坡的人,很難。

有了守宮為伴後,體會這句看似悖理的話,意外有了頭緒。我領悟到,答案就在問題裡,避開單調的最好方式,並不是嚮往刺激。想想,連所謂「領悟」的這件事,也不是碰到新鮮刺激才能獲得的結果;或許剛好相反,是在最平常重複的事情中,突然產生一種新的眼光,於是看似一樣的重複也跟著變得不一樣。所謂「真正的領悟」,只能是這樣吧?

如果不是因為這兩隻積極正面的 role model,這兩位跨物種的前輩,朝夕相處,我還不容易真正體會到這一切。這就是我一直想寫的、想要介紹的——勇敢的 Barco Bravo 和可愛的小豬豬 Porco Rosso,兩個 JFK 家的新成員帶給我的跨物種的智慧吧。在與死亡靠得最近的這段日子裡,是這兩隻爬蟲提醒我——真正的生命力,藏在重複、簡單、熟悉,堅定溫柔地自我保存呵護的日常生活中,在悶裡可以發現樂,在靜中看見力量。

Plaud NotePin 初次上手心得|23分鐘的口述實驗

很多朋友私訊問我:「你的那顆NotePin到了沒?好用嗎?」昨天晚上終於小小測試了一下,也順手用它完成了一篇關於守宮的FB貼文(見上一則)。就簡單記個心得給你們參考,當作飯後閒聊吧。

Plaud NotePin 比我預期中提早三個禮拜到貨。第一次使用時其實有點不安,畢竟講話會卡詞、會空白、會支支吾吾,但整體流程比我想像中順很多。

我是在全家都睡著後,躺在床上測試的(偷偷來),講了大概28分鐘,刪掉多餘的空白後剩23分鐘,然後一鍵轉錄出文字檔。語音轉文字的速度快、穩定性也不錯,基本上第一次用就能上手。

轉寫的品質也OK,但「守宮」會被聽成「手工」這種烏龍還是會發生(笑),有些拼字也需要手動校正。不過它內建的「批量修改」功能滿強,後來才發現其實可以30秒內處理完我花10分鐘修的內容。

最大收穫是:這樣的錄音+轉寫流程,讓我第一次覺得「直接口述一篇文章」是可能的,而且比起傳統手寫/鍵盤輸入,更快進入一種有結構的敘事節奏。加上我後面再丟給ChatGPT幫忙清除時間碼、潤稿、整理成草稿,整個效率蠻驚喜的。

目前試算了一下,Plaud 每月送300分鐘,我講這樣一次大概用掉23分鐘,那一個月大概可以做12篇初稿,不付費也夠用。真的要拓展到生活更多場景,也許再考慮升級訂閱。

目前結論:這是一個成熟度很高的錄音轉寫工具,穩定、直覺、有彈性,還蠻值得投資時間摸索自己的一套使用方式。有興趣的朋友網路上資源很多,就不重複仔細介紹功能細節了。

以上,Jerry的閒聊型開箱。希望有幫上想入手的朋友一點點忙!

我們要踏實贏得敬意:一位退役老兵給學者們的睡前話語

「知識分子不應該是強權的僕人,也不該是弱者的先知,而應是理性對話的守護者。」

——雷蒙・阿宏(Raymond Aron)

我昨天因為對臺灣學院風氣失望的積壓舊情緒被勾起,打破一直阻止自己少寫的抽象文字限令,甚至還書呆子引用了Richard Rorty《實現我們的國家理想》(Achiving Our Country),我老師毛病發作請不要把那當成導讀,不然會誤解了也錯過了很重要的文本,我多放些文字給各位看看感受一下魅力,當成睡前點心分享,我該去睡了。

我想要說,臺灣是個史無前例的新類型國家(或者類國家,非典型國家…無以名之),我們的前輩用行動書寫過值得我們驕傲擁抱的歷史,而時間到了我們加上這有可能最後一筆的關頭。

臺灣這個國家,很值得世人尊敬,人文故事俯拾皆是無比美麗,民主化的百年前撲後繼無比偉大,儘管(就算)她可能最終面臨悲劇性的潰散敗亡收場,但在那之前,讓我們努力到最後一刻,讓她的故事自始至終充滿突破困境的勇氣與創造力,值得被後代的世界人類當成資產永遠保存記憶。

我雖然10年前就離開學界,但心底不管如何自我界定,總還是一介「學者」,我對於妄自菲薄、自甘墮落、不願意冒險可能的失敗,無能勇敢面對現實、感受自己語言貧困而奮力學習的學者,有職業倫理的不安與厭惡,畢竟我看到很多其他行業兢兢業業的努力,我們不能因為校園學院的保護就放棄我們在臺灣的守備範圍,這是我們的天命,我們「是自己、成為自己」的本分。

這個社會過度崇儒讓我很不適應,我覺得完全不需要,我連被稱為「老師」都覺得壓力很大,跟其他行業的工作者一樣,我們不只earn money, 更要earn respect,75個我看不起的學者簽名,憑什麼大過那些在路上舉牌呼籲罷免的歐巴桑?學者們的工作是來服務社會的,社會理該要求他們承擔面對自己眼前當代挑戰、謹慎勇敢的思考研究責任,不是擺出在我看來「特權」的知識分子高姿態(鸚鵡再怎麼被呵護也是鸚鵡),讓人民或無知的學子們崇拜。

臺灣真的不要小看自己,我們不是鬼島,我們是可以為人類的未來啟示方向的珍貴實驗,我們小國小民有足以挺立於世無愧的「自己的」民主化經驗,還有眼前面對(世界的歷史與地理尺度)史無前例的嚴峻形勢,是人類整體的困境與世界史給我們最後一博的舞臺機會。我們的學者們啊,要站在臺灣的當下痛苦地思考,努力地創新回應,因為我們本身就是世界思潮走到左右糾結死衚衕之際,還可以從中找到進步前進方向、巨大複雜的現實挑戰。

我是退休死期不遠的殘廢老兵了,但我還是不怕被恥笑地想這麼說:

請我的同行們加油,我雖然退休了,還是有職業尊嚴的基本榮譽感,我覺得最近的一些事,包括學問不上進還侈言自己是「智慧立委」的自稱創新學者,都讓我覺得受辱,經常想要尷尬地躲起來,請像我們值得尊敬的美麗福爾摩沙前輩一樣,為我們摯愛的國家decent地fight,就算失敗,我們一起失敗,光榮地走下世界史尊嚴地失敗,好嗎?

好吧,我承諾的閱讀材料如下,像我尊敬的杜威,讓我們繼續有夢,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要保持希望奮鬥,實現成就我們理想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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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杜威或惠特曼,都不曾堅信事情在美國一定會順利發展,也不保證那場關於自我創造的美國實驗終將成功。

將一切置於時間之中(temporalization),其代價就是——偶然性(contingency)。

惠特曼與杜威認為,歐洲的問題在於它過度追求知識:它執著於尋找一個關於「人應該成為什麼樣子」的答案,它渴望為人類行為獲得某種權威性的指引。

我們應從歐洲的過去——特別是基督教——所汲取的教訓,不是學習應該臣服於哪種權威之下,而是從中獲得啟發:如何讓我們自己變得截然不同於過去曾經存在的一切。

在左派當中,絕望已經成為一種時尚——一種原則化、理論化、哲學化的絕望。那種惠特曼式的希望,曾在1960年代以前激勵著美國左派的心靈,如今卻被視為一種幼稚「人本主義」的症狀。

這種「知識優於希望」的傾向,在我看來,重演了早期左派知識分子的(錯誤)選擇——從馬克思而非杜威那裡繼承了黑格爾思想的啟發。

馬克思認為我們應該是科學的,而不是空想的——我們應該在更宏大的理論框架中去解釋我們所處時代的歷史事件。但杜威不這麼看。他認為人們應該將這些事件視為社會實驗的步驟,而其結果是無法預測的。

但與此相比,傅柯式的理論精巧對左派政治更是毫無用處,甚至不如恩格斯的辯證唯物主義。至少恩格斯還有一套末世論;而傅柯主義者連這也沒有。由於他們將自由派改革視為一種已被否定的自由人本主義的徵候,他們幾乎對設計任何新的社會實驗都不感興趣。

當左派變成品牌,愛國只能偷偷說出口?從Howe到Rorty的化療筆記

從週二到今天週五,已經四天。這次化療真的特別難受,讓我想起剛開始的前三輪:腹瀉、嘔吐、胸悶、流淚與腹痛、耳鳴、頭痛……即便ChatGPT的吉卜力魔法來分散注意力也沒什麼用。不過,壓抑著這些痛苦,我竟然還可以在睡前快筆寫了篇《臺灣儒林外史》——我這應該是「真愛國」無誤,X_X。

這兩天一直看到「河道」(我第一次用這個詞,可能用錯了,X_X)上漂流的文章提醒說,這些「仍舊值得敬重的知識份子」(我每一個字都想放括號)——他們的言論與行為「跟左無關」,說主要是紅統。我已經說過,這一袋馬鈴薯裡什麼混雜的鬼東西都裝進去了,不值得一評,直接揉爛當垃圾丟棄即可,別浪費時間。

臺灣這些不認真的副廠左派,洋味很重。臺灣已經擺脫OEM代工了,但學界左派還是很沒自主性。臺灣當前的巨大焦慮與危機,沒有一點逼迫他們對左派核心做出突破與創新,你們弄這個聲明都不會覺得邏輯道理與面對現實嚴峻的思想挑戰有一絲不安?

不過,理由也很簡單,這幾天看得很清楚。坦白說,如果他們不左,是不會被那些心底仍有精英主義騷動的讀書人挑出來呵護惋惜的。但惋惜之餘,還要強調「不要因此誤解左派」、甚至「跟左派沒有關係」,你說是不是超級做作,該去讀讀顧炎武的(絕對開玩笑)。

身為一個社會學者,在過去幾十年的左派黃金時代中成長,我當然知道左派裡各種路線林立,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從來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反對者、解構主義的不信者。我不敢、也不想自稱左(「形左實右」我被批太多次了,很無聊的鸚鵡文化)。

但我還是想說:左派就是左派,從老左到新左。資本主義批判與文化論述歪斜走鐘這幾十年,教條主義仍作祟。給你那麼多機會,難道不是因為你們自己不知長進、自我批判不夠,才導致了川普主義的右轉爆走?讓世界史的大鐘擺反向倒轉?

A Voice Still Heard: Selected Essays of Irving Howe: Howe, Irving, Howe,  Nina, Dickstein, Morris: 9780300203660: Amazon.com: Books

看看現在的美國民主黨,氣如遊絲,整個掏空了底力。說明我們已經步入了左派文化盛世終結的歷史變局。臺灣這些末梢左派的言說之所以會在這個時機搶在落幕前跳上舞臺,在我看來,只是美國左文化地震的餘波繞過太平洋幾個月後抵達臺灣的一個劣質膺品的漣漪。相較臺灣其他領域早已與國際對齊、創新突破,這實在是文化之恥。

如果要理解左派如何墮落,最好的文章我認為還是去閱讀那些孤臣無力可迴天的左翼知識份子的歷史文獻。現在看來依然擲地有聲,甚至預言了今天台灣「以民主之名傷害民主」這齣令人尷尬、學者不恥的鬧劇。

Irving Howe,這位讓人敬重的左翼知識份子,創辦了《Dissent》雜誌(1954年),始終對蘇聯與毛派保持距離。他在1965年寫下《「左派」新風格》(New Styles in “Leftism”)跟當年的美國左青交心,至今仍值得一讀。

“Many people are sick unto death of the whole structure of feeling—that mixture of chauvinism, hysteria, and demagogy.” (「許多人對整個感覺結構感到噁心——沙文主義、歇斯底里亞和蠱惑人心的混合體。」)

老前輩很體貼地點出了他的理解,由於左膠簡化美國歷史與形象所造成長期自我厭惡的「道德噁心感」。

他同情之餘也感慨並警示:“A generation is missing in the life of American radicalism.” (「一整個世代在美國激進分子的生活中消失。」)

跟過去建立與捍衛美國民主社會前輩世代的斷裂中,Howe 指出,正在滋長要命的癌細胞傷害腐蝕著當時的左青:從宏大理論中感受革命熱情的失落、帶著尾大不掉的史達林主義遺緒、甚至燃起對中國毛派的盲目崇拜。簡單講:新左虛無,老左頑冥不靈。Howe在60年代早就指出,左派危機在美國已埋下背離民主進程的威權種子,表面上的激進民主,骨子裡卻是虛無主義包裝的反民主!

拉長時間距離回頭看,你就會理解為什麼這幾天台灣左派漣漪又發作,你要跟這樣的聲音談左派危機、愛國情懷、民主臺灣的存亡旦夕,太難,也沒必要。文化新左打從心底就對愛國主義反感不信,你說要怎麼具體進入民主體制的討論?都是符號肥大的空話與孤高的自戀或自憐,破碎貧血無從面對時代思考挑戰的犬儒。

談Irving Howe會不會太老套?不會。有深刻反思能力的學者就是有能力接棒思辨,把傳統活化,與時俱進!美國的實用主義哲學家Richard Rorty就是這樣值得尊敬的思想工作者。

我最推薦的書是Rorty向Howe致敬的三場哈佛演講合集,《成就我們理想的國家:二十世紀的美國左翼思想》(Achieving Our Country:Leftist Thought in Twentieth-Century America;1989)。他呼籲左派重新繼承美國的實用主義民主傳統,並預言也解釋了川普現象的產生。

Richard Rorty's 1998 Book Suggested Election 2016 Was Coming - The New York  Times

我引用兩段結語:

工會成員以及未組織起來的非技術工人,遲早會意識到,他們的政府根本沒有試圖阻止工資下降,也沒努力防止工作機會外包。他們會發現,那些滿口『同理心』與『多元』的白領專業人士,根本不是他們的朋友,而是敵人。

到了那時,某種東西將會崩裂。那些不住在郊區的選民會認定整個體制已經失敗,於是開始尋找一個強人來投票支持——一個願意向他們保證,一旦當選,那些自滿的官僚、狡猾的律師、拿高薪的債券銷售員,以及後現代主義的教授,將不再掌控一切。

Rorty不只批判了文化左派助長的虛無主義,也批判他們遠離政治、背棄了社會改革的實用主義傳統。最令人震撼的是,他將所有問題總結成一個最不政治正確的詞:愛國主義。

左派錯把愛國主義當成了敵人,把保衛民主的真正進步改革者當成了民粹盲從,當成法國馬克思主義者阿圖塞(Althusser,一個字裡行間極端權威主義的史達林主義者,被很多左青朗朗上口膜拜的思想家,一個文化左翼從結構轉向解構的源頭)所說的:被「(意識形態)國家機器」製造出來、錯認「個體意識」的資本主義產物。

後來,他的學生傅科(Foucault)青出於藍再為這個「虛假個體」裝上被無所不在的生物權力雕塑出的肉體,我們就從老左進入了文化新左。「國家機器」被包裹其中無所遁逃地警惕「馴化牧民」,左的憂心與傲慢從此氾濫成災,這樣你就可以了解,「戒嚴」的話術對他們也只是在表達一種鋪天蓋地的「感覺修辭」,你註定無法跟他們務實對話。

Louis Althusser on the Link Between Ideology and the State Apparatus |  TheCollector

於是,我們有了這些裝腔作勢地憂心忡忡(被惜左文化呵護)的臺灣左派「大師們」,只有他們才是深邃眼光的孤高個體;而我們其他這些默默奔波聲援富察、在威脅下推動大罷免的庶民,就只會是被國家機器動員出來的人偶。你覺得Jerry吊書袋談這歐美思想離我們生活太遠?不會喔。想想,連那個洗澡戴帽、人模人樣當上立法院長的猴戲主角都可以發出「國家機器最近動得很凶」的左派術語了,你說臺灣多悲哀。

我明明痛苦要死又寫多了,快快結束。最後,讓我引用Rorty這本書最開頭的一段做總結:

國族的自豪感,就像是個體的自尊:是自我改進的必要條件!

過度的國族自豪可能導致好戰與帝國主義,就如同過度的自尊會演變成傲慢。但,就像一個人如果自尊太少,會讓他/她難以展現道德勇氣;同樣地,缺乏國族自豪,將使我們難以展開有力且積極地為國家辯護。

對自己國家的情感牽連——那種因歷史的某些片段、或現今某些政策,而激發的強烈羞愧或者熾熱的驕傲——是政治思辨要能富有想像力與生產力的必要條件。

而這種政治思辨,要能真正發生,或許,只有在自豪感多過羞恥感的時候才有可能。

以上的文字很政治不正確,我知道,放著「國家機器」不批評,竟然指責就算享受著象牙塔保護與社會尊敬也永遠沾「弱者」形象的左派!怎麼批評,都不能批評「站在權力對面」的左派啊,笨Jerry!我這輩子因此早被質疑過無數次,包括剛進社會系的大學生也有充分的「道德勇氣」唾棄我:「你還是個社會學家嗎?」(我們這個專業的不幸悲哀……請不要因此誤解了社會學啊!)其實,我最想寫的不是這些呢喃,而是幾篇探索實用主義可能性、push the envelop的努力。總之,Rorty真的很精彩。但我認為Latour的實用主義可以再往前走幾步,幫助像我們這樣的愛國者,在困難中找到出路。

到這裡先告一段落。那些左不左、右不右、不是真正的政治思辨,只會拖累想像力與生產力的歷史灰燼,就讓它們進垃圾桶吧。

專注行動,努力罷免。否則,我們真的會失去明天,而那時候,亡國奴們就只能 talk cheap 了。

吉卜力之亂──一場圖像生成的奇幻爆炸

據說這兩天 OpenAI 的機房快燒爆了(真的不是比喻),因為大家都在瘋狂玩吉卜力風照片轉換!免費用戶快要進不來了,我當然也要趁熱鬧蹭一下這波流行,睡前動動腦,寫點「大膽得不得了」(哈哈)的小小假說,看看我能不能唬弄到你。

來,水晶球拿出來,我要開始唸咒了——

1. ChatGPT 4.0的圖像生成確實是個歷史性的分水嶺,量產能力、近用門檻、流行擴散、使用者動機的流行動力,有點像工業設計草創期那樣——只是這次是發生在數位圖像的世界。

2. 據說宮崎駿很生氣,吉卜力工作室要提告了,OpenAI要皮繃緊些。是嗎?我覺得言過其實,筆觸色調構圖等所模擬出的「風格」本來就很容易會模仿,這個「無奈」流行時尚產業早就欣然接受。設計專業門檻會被堆高這對一些創作者說不定是好事,吉卜力工作室就很容易精準定錨自己,不會再只是「視覺風格」,不過,大眾部門的平面設計會被壓縮輾平flat out,工設之後,又一波設計師的「過度供給」問題是專業教育要面對的現實課題。

3. 吉卜力風的大爆炸很快會尋常化,文化流行的動力就是這樣,接著很快變得庸俗不可耐,變成一種類似「拜託你不要老是用細明體好嗎?」的設計素養低下症候,流行文化永遠在尋找「安全係數很高、恰到好處的分化特色」,受這些規律擺佈這也是「大眾化」的一個證據。

4. 吉卜力風的照片轉換只是短暫的流行現象,真正關鍵是圖像生成工具的整合度:角色一致性、視角控制、分鏡生成、圖示排版……這些能力正在打開一個全新的創作空間,打開了過去類似從攝影到錄像的中間地帶。

5. 大眾創作更大的單位尺度內,我期待看到新文化商品或創作類型從中浮現,譬如數位時代的「DIY新手作書」?某種翻頁新趣味的「微動繪本」?「圖像聊天書」?還是可以當桌上劇場的小道具盒?這是吉卜力風潮退後反而可以期待的「新物種」,畢竟大眾化的量產消費是「庶民創新」的必要基礎。

好啦,睡前胡扯一番,別跟我認真。研究的好奇始於不要臉地提出貽笑大方「假設」的勇氣,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可以趕在AI之前的人文優勢,瞧瞧這波數位爆炸多麼嚇人!也許,在持續敗退的AI大軍壓境下,「刻意弄假的bluffing」會是我們保存人性尊嚴的最後據點。

所以,讓我們繼續任性地製造「高機率失敗」的多元可能吧!(X_X)

儒林外史,臺灣續篇:知識分子皰疹症候群

「我相信的不是天才的真理,而是凡人的常識。」 ~鶴見俊輔

從亞亞事件開始我就一直在等著看,究竟哪個末梢神經短路的左腦會先探頭,私下揣測大約會是之前那幾位所謂「反戰」人士,後來跑出來運動的竟然是鄭村棋,我看現場有年輕人問這傢伙是誰?莞爾一笑。

一天不到,原來這還只是初期症候,臺灣果然處於內憂(舔共立法政變)外患(中共環島武力壓迫)抵抗力最衰弱的一刻,帶狀皰疹跟著大爆發,一次75個所謂「學者專家」 在聯合報發聲明「反民粹救民主」,我看這清單一點都不驚訝,往事歷歷可以編一本學圈露餡貽笑大方的儒林外史。

我這輩子絕少參加簽名運動,飛彈危機時人在美國收到陳文茜來電邀約連署,我也是當場拒絕。回國後在中研院工作有次婉拒連署,理由是我們沒有真的比較秀異,十字架誰說一定要臺大人扛,結果一位前輩跟我表達失望,說我沒有知識份子的擔當。

飛彈危機那次,我參與校園靜坐抗議、自費印製標語(bumper stickers),就地做自己一公民該做的事。之後這麼多年,我對公民社會的溝通理性總是賦予遠多過饒舌學者偏執管見的信心,這正是日本實用主義政治學者鶴見俊輔觀察日本戰前精神「轉向」之際,大師學者多變節輕浮,而大眾反而良知清明值得敬重的歷史見證。

我這輩子研究主題跨越許多經驗領域,雜學跨域頻繁的好處就是自知分寸,在田野現場認識了各行各業許多專業人士,離開中研院後到設計學院教書又有許多場合可以跟各界賢達交往學習,深深理解臺灣早就民智大開,臺灣社會多元分化又要在工商日常中協調合作,通情達理自有判斷推理的理性節制。

反而學界的所謂「知識分子」,經常常識嚴重缺乏,生活環境封閉,成天關在校園聽自己的迴音、看學生仰望的眼神久矣,即便走到各種委員會當評審顧問,受到社會上畢竟仍敬師崇儒的文化保護,明明不知具體脈絡為何物,思維抽象獨斷卻還自以為是。

他們動輒憂心「民粹」卻不見真實,恰恰反映出對民眾可以比他們更有直覺良知與純樸真見的傲慢否定,社會有識之士目睹聽聞這些偏頗卻自嗨的左右姿態,心底嗤笑不好意思揭穿,還讓他們自以為一言九鼎多有洞見。

內憂外患體質虛弱之際,就容易發生類似帶狀皰疹的症狀,75位所謂「學者」聲明可以如是觀之。他們所謂「民粹主義」的憂心反映的只是這批人從過去到現在一貫的自大傲慢。

臺灣明智大開人民眼睛雪亮,一眼就看穿這些裸體的國王們睜眼說瞎話沒看到的民主威脅,都知道戰爭與滲透的威脅就在眼前,也清楚來自何方。所謂「民粹主義」的指控,剛好就反映了這些血管硬化阻塞的左右腦如何自嗨秀異地,打從心底不相信民主社會一般民眾推理判斷的能力。

臺灣從南到北的罷免風潮是人心不死的希望所寄,讓我們看到彼此通情達理的良知與理性,對比成千上萬一人一紙眾志成城、公民自我負責的嚴正簽名,75個聯名的所謂聲明只能說是臺灣真的病了、公民社會亟待振作奮起、一一克服的症候。當一團荒唐塗鴉的廢紙,眼不見為淨順手丟棄垃圾桶即可,不需在全國正需專注剿匪、集中罷免之際分神。

以上,我要去睡覺了,我浪費了30分鐘,你們就別跟進了,晚安,Peace!

老醫師把我的痛說得很幸福

今天第11輪化療,醫生給我多一週休息, 到了這時候治療末端很重要,因為人整體虛了一個檔次,趁這一週調整身體與心情,就算改善不大,但節骨眼上也是很受用。

一早兒子很有效率地陪我出門,他一個人在醫院大廳看書靜靜等我,4個小時的化療90%的時間在打盹昏睡,這樣也好,不然真的挺難挨的。回家後,Febie把握我發作前的這兩天準備可口的中餐打氣,JFK家經歷這一年同甘共苦的日子很有默契,我用宣告的upbeat語氣跟他們說:「已經剩下不到一個月了,大家辛苦了,加油!」接著很有默契地,全家握拳喊:「耶!」哈哈😄

上週我的視力越來越模糊,流淚還帶眼屎,根據經驗應該是乾眼症導致發炎的老毛病又來了,睡眠連續不穩定之後更容易發生。曾經幾個月就要去眼科報到,自從買了某個冷熱敷眼睛的電器,過去兩年多真的很少再發作,這次連冷熱敷也沒有用比較意外。總之,我趁類固醇還沒有退(每輪化療的固定第一劑,讓我好撐過密集用藥的前三天),找了家裡附近下午有開的眼科跑一趟。

這一家叫「吳俊昇眼科診所」,我第一次去,在士東國小旁邊,老夫老妻經營的樣子,包括護士都態度很好,3點到已經排不少人,應該還是有口碑的。老醫師講話很臺式直爽,難怪Google評價兩極,評不好的多因為醫師的口氣,對我非常適用反而覺得和氣,老一輩的醫師經常帶一點自信的權威感,還多了點老臺灣的懷舊風味,哈哈。

老醫師問診非常詳細,他判斷是乾眼症然後發炎,問我最近有沒有感冒,我直說此刻正背著「奶瓶」在化療。他一聽,問我有沒有一點時間?他想幫我檢驗確認清楚。我說沒問題,接著護士給我兩眼點藥,插入小薄片抽取樣本。經過一點時間,他又叫我進診間,告訴我他放心了,確實只是乾眼症,還說眼睛狀況不錯,要我放心繼續治療。

他接著跟我說明乾眼症患者的各種症狀感受,像上一門入門課,包括容易造成病人誤判以為沒事的「症狀」,譬如只是視力慢慢模糊,只是覺得昏昏欲睡…. 。我屈指一算,他跟我講了8種類型,哈哈。他跟我仔細說明為何再做一次檢驗確定,大概是被罵怕了?哈哈。不過,後來才知道,原因不只這樣。

他問我:得了哪種癌症?我回答闌尾癌,他聞言笑著說:「你抽到籤王,你的主治大概一年碰不到幾個,哈哈!」我說:「是啊,沒有足夠病例樣本當參照,一直讓我有些不安,只能儘量試試囉!」

他接著又問:化療到什麼階段?我說:「現在第11輪,快到12輪,要結束了,終於!」他說:「化療也會造成乾眼症喔,但大部分人到第二、三個月就會發作,有的沒自知之明以為只是愛睡,後來變得嚴重。你都到11輪了才乾眼,而且還會流淚、流眼屎,這樣很好喔,表示你身體還蠻有反應力、生命力的,恭喜!」

「化療很痛苦的,我看很多到第五輪便苦不堪言的,你看起來還好。」我笑著回答:「是痛苦啊,但就學習忍著熬過去,越叫痛反而越痛,越痛就越無法冷靜面對。」他聽了,又笑了,還摘下口罩露出老醫師的笑顏,送別前給我比個大大拇指讚👍說:「你很勇敢,很多人撐不到,就算撐到現在的,也不像你看起來輕鬆。」我是在老醫師的祝福與微笑中離開診所的,一次很有意思的看病體驗。

這已是我過去一週第三次被誇獎「很勇敢」了,幾日前兩位設計藝術圈的朋友特地來看我,我揣度多出一週休息應該可以,於是洗頭、洗澡、刮鬍子、換了套衣服,整頓一下門面,到附近的咖啡店跟他們碰面。不好意思拒絕好意,也想讓他們放心,我希望獨立自立,不給人添煩惱困擾。

他們跟老醫師差不多,一直跟我說:「真的啦,老師真的很勇敢,不騙你,很多人無法像你這樣。」我聽了一臉茫然,靜靜反省了一下說:「我對自己的邊界、別人眼中的形象,一直感覺模糊;對我而言,直覺理性想想….. 嗯,似乎只能這樣走,好像也沒別的選擇,這應該不叫勇敢吧?哈哈」。

後來,我花了一點時間都在嘗試(也想解開自己的茫然)跟他們說明我「判斷沒有什麼選擇」的客觀理由。「勇敢」的描述,對我而言並不真實,我只是「踏上一條清晰敞開在面前的路,似乎沒什麼好猶豫的」。回家路上再想想,或許,可能多些自我提醒別太放縱情緒發散吧?會不會是年輕時迷過一陣子理性情緒治療(rational-emotion therapy )學派的「後遺症」?哈哈。

好啦,廢話又說多了,點眼藥,早點休息,準備好迎接未來幾天身體裡的風風雨雨,希望週日前可以渡過這次風暴。

The Way He Left: 記Kahneman的生與死

看到這則報導,我才知道Daniel Kahneman去年三月過世,而且是採取這樣的方式在瑞士離開!

我還在中研院時曾有大約半年的時間,為瞭解決道德經濟學給我的一些長期困惑,著迷於閱讀他跟幾位朋友關於經濟行為的認知心理學經驗研究。除了比較常被提及關於風險的認知,我更感興趣的是他們針對人們如何在經濟生活中感受與判斷「公平」(fairness)的研究發現。

我從這些閱讀中受益良多,甚至可以說是刺激我後來得以完成論文的關鍵突破,所以我對他一直有高度親切感,他拿到諾貝爾獎時也跟著興奮許久。

這封一年前的email,我反覆閱讀,勾起許多當年的閱讀回憶。不確定這個私人決定是否跟他的理論一致(需要嗎?);但人既非理性也非不理性,人只是如其所如活得人味。這點我在他最後的告白中感受深刻。

哲人已遠,願安息,感謝曾經的教導,給我的許多研究啟示。

我把文中的email 文字重新串連,閱讀少些中斷幹擾。Kahneman希望低調,翻譯在英文後面。

“I have believed since I was a teenager that the miseries and indignities of the last years of life are superfluous, and I am acting on that belief. Most people hate changing their minds,” he said, “but I like to change my mind. It means I’ve learned something…”

“I am not embarrassed by my choice, but I am also not interested in making it a public statement. The family will avoid details about the cause of death to the extent possible, because no one wants it to be the focus of the obits. Please avoid talking about it for a few days.”

“I discovered after making the decision that I am not afraid of not existing, and that I think of death as going to sleep and not waking up. The last period has truly not been hard, except for witnessing the pain I caused others. So if you were inclined to be sorry for me, don’t be.”… “Thank you for helping make my life a good one.”

「我從青少年時期起就一直相信,人生最後幾年的痛苦與屈辱是多餘的,而我正是依照這個信念行動。大多數人討厭改變自己的想法,但我喜歡改變想法,因為這意味著我學到了新的東西……」

「我不為自己的選擇感到難堪,但我也不想將它變成公開的聲明。我的家人會盡量避免透露死亡的細節,因為沒有人希望這成為訃聞的焦點。請避免在這幾天內談論這件事。」

「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發現自己並不害怕不存在,我將死亡視為入睡而不再醒來。這段最後的時光其實並不艱難,除了見證自己帶給他人的痛苦。因此,如果你原本想為我感到遺憾,請不必如此。」……

「謝謝你們讓我的人生變得美好。」

NotebookLM初體驗

我現在一天清醒可以讀點書、寫點字的時間不多,大部分時間在維持身體健康的吃喝拉撒睡,昏迷打盹的時間佔了大半,神智清楚時也優先保留陪兒子提高國英程度。這一年來我的AI經驗基本上一直停留在ChatGPT排遣聊天,前幾週回學校Yiping示範AI寫程式我第一次才有見證,Google的NotebookLM我早聽過,透過網友的文字描述有基本理解,也知道兒子在使用,但自己沒有親身經驗,直到昨天。

原本只是想了解如何避免肌肉繼續流失,但不想浪費時間看一則相關的youtube長影片,我還是習慣文字閱讀,兒子指導說NotebookLM可以幫我看完整理重點,跟著跑過來幫我打開頁面試試,雖然結果失敗(一直讀不到影片內容),但我也因此摸索一下有了NotebookLM初體驗!真的非常驚艷,尤其是那個類似podcast的對話,不說我絕對聽不出來是AI製作的。

我測了三個文本,把Harman的《Reassembling the Political》整本丟給他,跑出18分鐘的對話,前後大約才花了5分鐘,內容差強人意,是好的podcast聊天談書的內容,但我還是覺得無法取代細膩的文本閱讀。接著丟一篇Latour的論文《What is Iconoclash》,一樣18分鐘,因為文章本身沒一本書的厚重,所以對談內容反而覺得充實有用許多(想像學生拿它來輔助學習),正面評價升級!最後,拿一本我還沒有讀過談Latour的哲學博士論文餵食,以對這個作品無知的狀態來聽熱身對談,覺得還不錯,雖然無法取代閱讀,但是很好的熱身操,我還是羨慕現在的學生。(補充提醒:我的三個文本都是英文,據說可以讀中文文本,但podcast輸出確定目前只有英文。)

接著我用前面兩個我讀過的Latour文本,測試NotebookLM在Studio底下提供的幾個輔助閱讀的文件輸出:研讀指南、簡報文件、時間軸、常見問題,覺得是大學生研究生自學時還不錯的輔助工具,如果,如果,學生有想要自己進行閱讀研究的動機。我知道現在AI可以按一鍵就幫你從論文題目、摘要、文獻檢討到綜合論述,結論,參考文獻,一次服務到底幫你輸出「作業」,最近好像這類功能還被稱為deep research,我只是覺得慶幸已經退休,不用跟學生玩躲貓貓,還要去判斷是不是學生自己寫的,呼,好險。

這些去頭去尾的所謂研究,真的只是AI它做的研究,跟你自己作為研究者的研究能力(甚至只是體驗)沒有關係,就跟我這下午邂逅NotebookLM的驚艷一樣,AI快速的閱讀整理,不管是podcast對話或那些輔助文件,作為研究閱讀的輔助都是很讓我這過時的老研究員羨慕現在學生的地方,我這輩子好像只知道一個人「風簷展書讀」(的寂寞與充實)。讀書與研究是「身體力行」的默會致知,有時間持續累積才會出現的功力與專業直覺判斷力,這工作真的不是AI可以替代,除非它是直接替代了你。

好了,隨性想到聊聊,我要來掛上耳機「聽」AI擬人的「書友」聊我喜歡的書與文章了!喔,對了,我剛剛發現,我竟然也可以加入,隨時插嘴,哈哈,只是他們的回應都有些敷衍,急忙又回去兩個人的對話。這樣也可以啦,我很喜歡默默觀看聆聽這些「愛書人」的舞臺演出performance,活久一點可以體會到這些AI的生活可能,真的挺幸福的。年輕人啊,要踏在AI的肩膀上看得更遠、跳得更高啊!別反而把自己抹去,那就悲劇GG了。

# 對了,我一定要強調一下,我跟ChatGPT聊學問的體會是,他真的很會造假、鬼扯、阿諛奉承、學乩童「順話尾」安撫你fabricate奇蹟,哈哈,或者客氣一點說他有幻覺的毛病;但真的,千萬不要搞AI權威主義,你不懷疑它就只會一直活在懵懵懂懂的騙局裡,還自以為變得聰明,哈哈。

(以上,到目前為止的體會,ChatGPT 4.0)

雜談「言論自由」捍衛我們民主公民的社群自由

這幾天看了不少關於中配被取消居留權的討論,據說有幾位正在接受調查審查,我自己很希望看到繼續執行的成果,欣然看到政府終於硬起來做該做的事。然後,一點都不驚訝地,我看到「言論自由」被無視人權的舔共者拿起來說項,鬧劇天天上演讓人生厭。

「言論自由」(freedom of speech)隨著民主政治的演化有了許多越來越細膩的轉變。我高中時讀米爾斯(John Stuard Mills)的《論自由》(On Liberty,1859)深受其尖銳論證的啟蒙震撼。但言論自由的奮鬥歷史早在之前就跟著民主政治演化而進入文獻,譬如法國大革命的人權宣言與美國憲法與權利法案,很多人就算不知道也朗朗上口的「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的發表權利」出自更早法國啟蒙運動的伏爾泰,至於「不能構成傷害」這個最近常聽到的說法,正是米爾斯J. S. Mills的基本論證,他對傷害的極小化定義佔據了大部分的申論努力。

總之,都是百年、兩百年、三百年以上就存在的歷史背景,我們有我們要面對的當代嚴峻挑戰,如果你真的在乎言論自由的現在與未來。

在這個雖然看起來眾聲喧嘩但極端單調無趣的年代,人文教育不再被當基本素養(最近有個理工人文教育的話題,我也開了三年通識課,有機會可以談談體會),「言論自由」當嘴花嘴砲反射性地朗朗上口,作用反而在讓人心安理得地停止思考,幾乎已經成為一種文化傳染病。(譬如,「民主就是少數服從多數,其他具體的預算與法律程序別跟我囉嗦!」這類人文貧血的自嗨小草病最近特多)。

這毛病不新,只是在數位時代似乎更加流行,社會隨時代科技開花結果看似往前,但人文思維的向度不一定比較進步甚至可能正在退化。人們輕鬆透過耍嘴皮lip service的「信仰」來拒絕理性探索,這種非理性的趨勢其來有自,早在實用主義祖師爺皮爾斯(Pierce ,1877, 《the Fixation of Believe》)的時代就跟當時想學習如何理性思考的人提醒過。拿掉「嘴砲信仰」後,進一步要人們透過實作的脈絡、根據客觀具體議題(objective issues)來進行實用主義者拉圖(Latour)提倡的「事物政治」(Thing Politics)是更困難的挑戰(但在此民主社會存亡絕續的節骨眼上,嗯,同志仍須努力….懷念拉圖….哭😭)。

首先,關於最近的話題,我只想說:別忘了從居留權到身分證的審查實作脈絡。「一張紙」(證件)的產生,存在一連串步驟緊密結合的作業步驟與一段段合理性得以成立的具體根據,跟現在嘴炮空洞的那種「言論自由」甚至沒有什麼太緊密的關聯。不承認國家主權、鼓吹武力滅國的人要取得「國民資格」,移民署如果給她通過取得居留證,不失職?單這點,就事論事,就可以停止討論了!真的不要浪費時間讀那些政客逃避罷免的烏魚煙霧文字,正好落入他透過操縱「言論自由」的網路話題想達到的效果,到頭來只會傷害自己的腦袋。

好吧,要浪費就讓我來浪費。

我要說的是:從啟蒙我民主思想的米爾斯到現在,尤其進入21世紀的我們,進入資訊監控/跨國干擾的數位統治/數位戰爭時代,人類民主政治演進又經歷了許多「物/人互動」的環境變化, 「言論自由」的新時代具體挑戰。思想上,米爾斯(JSMills當年的那個「市場模型」從孤立的抽象個體(isolated individuals) 出發的圖像想像,雖然還是存在關於民主如何成立的論述掙扎與後設糾纏,但認真面對現實與思考民主挑戰的人們,已不再用那時代脫節的老論述,甚至早警惕到該如何克服它的根本缺點。

大型企業與專制國家的資訊平臺管理結構先於個體,已經可以從經濟行為、心理認知到政治行為,細膩地操弄、配置、發動、誘導各種看似多元雜亂(這可以是一種認知作戰的資訊技術效果)、他們偏好的所謂「公共課題(話題)」的資訊網流。

新的言論自由反思,從建構維護數位平臺的共和主義、釐清進入公共領域論辯的倫理前提、演算法的言論篩選過濾與數據透明的管制革新、從古典放任個體的「非干預」到如何避免支配(non-domination)的結構…. 對如何實作「言論自由」有了許多實驗摸索;但無論如何,總體來講,早就移動到「社群邊界」與「社群運作」的實作層次上思辨,跨越了17、18世紀,伏爾泰到米爾斯的制度/技術脈絡,務實地護衛民主社群的存續,積極修補開放社會的日常脆弱性,避免被極權(境外敵對)勢力跨國利用,努力挽救公共討論的生活品質與不被滲透威脅所支配的民主正當性。

唉,告訴自己別寫些太抽象的文字,怎麼寫到這裡了。

總之,去「8勉」吧!

瞧,我這麼奇怪地鬼畫符寫,也是在爭取這個時代的言論自由啊!神經兮兮只為避免被Zuckerberg僱用的員工或機器(有差嗎?)給默默排除邊緣化。嗚呼….. 你/妳看得到我們自己,日常中如何早就在維護言論自由的細微奮鬥嗎?

悲哀這個處處顛倒的時代,該丟進歷史灰燼的就讓他們繼續自燃自耗吧,為了不要落入連維護「舉一張白紙」的言論自由都沒有的民主沉淪悲劇,讓我們眾志成城、專心一意在這個美麗民主國家生存機會的最後一役吧!

分享一本深得我心的絕妙英文文法書

化療快做到一半時剛好Kaya高二上結束,我決定化療後半改變過去的放任,陪伴兒子統整他的學習,同時也是支持我堅持抗癌下去的動力。我把力氣先放在國文英文,數學開學後則請羽白的婉琪陪他(感謝)。

怎麼安排國英文自學花了我不少時間精力,經過幾次測試與學習經驗的自省,當然也包括大學研究所接觸學生中英文理解表達的回顧。經過一番摸索後,終於突破盲點越來越上手,順便也統整了自己如今帶有教育實作意義的一些看法,我也經歷了一趟收穫豐富的自學。

我把國文課本收集全,看看有哪些可運用的材料,當然也參考108課綱以及參考書的輔助設計。最後整理一個橫向延伸到歷史地理公民的跨領域學習軌跡。

英文我沒有管課本,中文則打破各冊課本的章節順序,重新組合出我覺得把「理解國文」當成人文社會跨科目學習的核心引擎的文本結構。課本裡沒有的,必要時我就自己再找來補充(譬如我喜歡的墨子)。

有空來談談我的跨域國文學習路徑,今天我想針對英文做個小分享。

學習文法這件事,我非常謹慎。學習文法當然很重要,可以有系統地,高度反身地掌握學習與表達的精確度;但學習文法也經常有操作不好會出現的缺點,像靠背誦記憶交通規則來學習駕駛的本末倒置,甚至導致學習動機的挫折傷害。畢竟傳情達意與人溝通才是樂趣與目的,而非維護或展示正確文法的正典性。反過來說,如果能找到恰當方式學習文法,學習語文的樂趣甚至可以加倍,讓語言更易親近、學習者更深度掌握表達的自信。

我試了幾本書,都很快放棄,尤其是那些為了考試而編寫的文法參考書,簡直考驗學生在複雜得不得了的交通管制中生存的耐性。列點列項繁多規矩,還不時出現各種「例外」,我自己都被嚇到趕緊放棄。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意外找到這本如今逢人就想推薦的文法書!上網找作者的其他著作,結果只有這一本,還讓我惆悵遺憾若有所失,哈哈。

Nancy M. Sullivan寫的《徹底理解英文文法原理:鞏固中學生文法概念》!這個英文書名實在讓我搖頭,出版社大概覺得這樣才會打入考試參考書市場分一杯羹吧?英文原名是《Essential Grammar for Today’s Writers, Students, and Teachers》,是不是比那個「中學生」的讀者設定開闊許多?作家、學生還有老師都適用。事實上,這本書在國外最大的讀者群是從事英文教育,準備考資格進入教學市場的pre-service準老師們。

這本書總共只有五章,從字、詞、句、文循序堆疊上進,井然有序。Nancy打破了傳統制式文法書的框架,走一條實用主義的功能取經,綜合了社會語言學與語法語用的脈絡實證,讓我們一直保持在語言實際使用的生活世界中去理解人們如何溝通,專業術語叫做「描述性文法」(descriptive grammar)。

信不信由你,甚至連Fxck如何使用都被正直地描述提及,世界各地的方言與口音的差異,這些「例外」都被承認與提醒。有趣的是,它們在這本文法書裡的出現總是高潮,讓學習者不只莞爾放鬆(而不是神經繃緊,「記不住怎麼辦?」的恐慌),而且更加enjoy英文語言的學習。

這本書還有很多優點。譬如裡面的練習題,安排得超級有用,一點都不會讓你越練習越迷糊,而是真的可以在反覆練習中增強信心,每次練習都像mini game的設計,畫線、圈圈、拉箭頭….注意提示,我陪Kaya做練習,兩個人都覺得簡單充實有趣,而且一做完就有「OK, 我應該這下懂了,會用了!」的安定感。

有趣的是,或許也為了讓教師們可以在「學如何教英文」的同時專業進修語言學各種分科的研究成果與理論模型,在研究與應用間搭起一座橋樑,這本書裡面的主要例句都是學術研究的論文,甚至你做了10題練習,剛好也讀完一個研究文獻的總結摘要。在教中學,在學中教,既可以給臺灣中學生,也可以給老外英文老師,好書無誤!

這本書每一章最後都指向了語言要項(社會語言學的現實考察)與寫作要領(給中學生、老師與更專業作家的所有writers),這對我簡直就是美夢成真、騷到癢處的兩擊要命的公然調情(flirting),我內在的社會學者魂+上進的作者魂被安撫得妥妥貼貼,根本就是一本信仰實用主義的社會學者夢想自己能寫得出來的理想英文文法書啊!你說,我怎能不愛上這本奇書啊!

這本Routlege出版的文法書對Kaya也有不可思議的緣分,慧眼相中同時費心譯出中文版的翻譯者丁宥榆( 女士?我猜)同時也翻譯了《歐亨利短篇小說選》。我看到她的簡介列出這本書馬上會心一笑,因為Kaya去年不知怎的突發動機,一天自己跑去書店找中英對照的文學書來讀,正是挑中了這本,回來後也確實讀得津津有味。所以,這是他有限的英文認真閱讀中跟譯者的第二次邂逅,應該也算是冥冥中找到「同好」吧?哈哈。

金屋藏書如藏嬌,但我可沒把好書據為己有,寫這個介紹花了一點時間,我想差不多這樣夠了,希望對想多學好一點英文文法,或者,只是想換個角度重學一遍文法的writers, students, teachers們有用!Nancy有自己的一套文法系統與語言,要有心理準備可以接受從多元的視野來學語言,這是我最後的一點提醒。

H is for Hawk:意外的情緒換位

「痛苦是必然的,但受苦是選擇的。」

(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

from 村上春樹 (《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

第10次化療非常詭異,提前開始不舒服,到了第七天週日還一天瀉10次,嘴巴也破了幾個洞,進食困難。不過好消息,今天是解帶日,總是往前又推進一步。

今天讀Helen Macdonald的《H is for Hawk》(2014),讀到第二章才發現原來主題關於父親的過世,到第三章更是讓我感受到作者深沉無言的喪父之痛,而此刻我一抬頭,看到兒子就在旁邊,很奇怪的換位情緒渲染,讓我一下錯位,不知自己立在何處,父親這裡或兒子那裡?目睹現在還是預見未來?除了安撫治療的病痛,這下午我不時默默掩卷長嘆,梳理了好一會兒才安定了思緒。

不要誤解了,閱讀這本書應該會是一次美妙的緣分,我期待,心靈洗滌昇華的一趟適時的旅程。繼閱讀她後來寫的一本書《在黃昏起飛》(2020)後,我就直覺信任Helen Macdonald 總是能從觀照生物與生態的纖細隱喻中了悟人生唏噓復敞然的抒情文筆,就帶我繼續上路吧,第十趟化療的未竟旅程follow你,Helen’s Hawk。

睡前隨性拿起iPad,塗鴉自己從得知罹癌到現在的心路歷程,確定內在一貫的篤定。我累了,不想多做解釋,留在這裡,做個路標記錄。

再四週就到隧道口了,熄燈晚安,明日早起,繼續我用堅持尋常的任/韌性抗癌的平凡人小日子,哈哈,大丈夫よ👌

註:找書封面,意外發現這本書2024年開拍為劇情片,即將今年稍後搬上大螢幕,我一定會去看,跟兒子一起,當然。2016年,PBS拍攝了一部紀錄片《H is for Hawk: a New Chapter》,當時的訪談放在留言,我明早起床再看。晚安。

一則不遜者的睡前禱告

中研院出了個黃國昌、清大出了個翁曉玲、現在臺大出了個邱宏仁,我這幾天,實在看不下他的「專業」發言,XX太差,YY不意外(我不罵人,自己填,😁)。

中研院、臺大、清大,夠了吧?我衷心祈願希望臺灣這個還拖著「官方儒教」遺緒的半現代社會從此清醒,別再把士大夫捧得那麼高了,只會寵壞一堆不X無X的「學術」人,斯文掃地、翻弄脣舌搞得亂世更不得安寧。

學術圈,其實就只是「一個行業」。它的生態和其他行業沒有本質上的不同,詐騙、怠惰、囂張、自滿的比例,並不見得比有效競爭的普通產業來得低。而且,修院裡待久了,常識流失的速度可能還更快——或者說,這正是學院文化長期在保護的一種「特權」?

BTW,教會、寺廟裡權力鬥爭、藏汙納垢也不會少喔。

突然想到 Richard Rorty的最後一本書《Pragmatism as Anti-Authoritarianism》(作為反權威主義的實用主義),為了打破讀者您腦子裡對「學者」、「學院」的權威崇拜,我只好(講得好委屈,哈哈)用這種不遜的語氣寫這則「睡前禱告」。

Form follows function(形式順從功能),抱歉了,還是希望有效啊!

#自戒:挑釁像辣椒🌶️,反格式,不優雅,但既然要反士大夫主義就不能言語太士大夫,吾不得已也(還在討拍!)總之,挑釁絕不是蜜糖,通常入菜比例不能太高,才會成就美食。

A Kind-of Moral Story:很會苦中作樂的JFK家

每一輪的化療都有新花招,「化療疲憊」種類很多一直變化,過去三天有些辛苦,還沒到拔針週二就開始想吐,狂瀉兩天後一下緩和,然後全身發癢起很多微小像粉刺的痘痘,尤其是頭部,頭皮、脖子、面頰、額頭,一開始直覺就去抓,很快就抓破流血,不少結疤,兩天後才發覺不對勁,約束自己時時「放手」。

看來化療這次集中攻擊頭部,喉頭特別敏感,一不小心就嗆到咳嗽,躺下吞口水痰一直幹擾,眼皮很重很癢一閉眼就昏睡,但也很容易因為皮膚癢或咳嗽醒來,睡眠時間沒比較少,白天還是一直打哈欠,稍微做點事就覺得很喘,血氧測起來還正常,怪了。

今天傍晚實在無法去榮總看中醫拿藥,兒子二話不說帶著我的診單與健保卡代父出征,一個人去榮總,排了兩個小時,進診間拿手機視訊讓我跟醫師對談,跟著拿藥後再一個人搭公車回家,回到家8點多了,菜也都涼了,16歲的男孩,一個人靜靜地補用晚餐,從頭到尾神情自在沒一聲嘆氣埋怨。

我在他回到家前,就思念與不捨兒子,急忙先去按開一樓大門,然後站在電梯口給兒子一個日式鞠躬說:「お帰りなさいね!」,哈哈哈哈。

而在等待他現身之前,我轉頭很認真地問Febie:「妳是怎麼辦到的,幫我生了個這麼好的兒子!」,哈哈。我抗癌半年一身病懨懨,有這麼好的家人無怨無悔照顧,當然要心存感激,這一整晚遂一直跟兒子說「辛苦了!」、「感謝!」

比起所謂「學業」(或者更低階的「分數」),我更看重他人格的端正、做事的穩健、跟人共事的可信賴,溝通上的誠懇準確,思想態度的謙虛不固執張狂,對自己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做的瞭然自信。我這不是「道德教育」,而是這麼多年來,看過各種團隊、組織的teamworks,教學上觀察設計學院許多學生執行大小projects的核心能力素質,歸納出來的結論。

最終,能力能不能轉化成自在順暢嵌入團隊的職能本分,才是判斷我認為人才的焦點,資格不是能力,結果才是。

所謂「道德」,廣泛意義上講,在我這個實用主義者眼中看來,更多是適應的演化結果。Moral之所以重要,不是因為它self-contained(自足)的文義,而是因為它在不同時代的具體脈絡中works(運作有效!)道德的form(Charles Taylor做了很好的現象學描述)或許必要長得像天上讓人敬畏的繁星,但它只會展現在我們具體舉止應對的結果。

“It is the consequential effects that prove the very existence of morality, not vice versa.”

老婆聽了我的誇獎,高興得意寫在臉上,擺出螃蟹橫行的姿態,說她這下走路搖擺有風,哈哈。我馬上趁機自誇:那也要我這個老爹在一旁很會煽風吧?JFK一家關起門來自嗨,可一點都沒有羞恥心啊!

註:AI製圖的弱點(你看,別怕AI,哈哈),連字都不會寫好!這顯示了它基本運作邏輯的限制,so far還是如此,尤其圖形複雜的中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