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民主化」的設計考察與民藝探問

1月份受邀回中研院給一個短講,會議主題是「文化民主化的反思」,我應大會的要求事先擬了一個講綱如下,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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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是政治系統的核心範疇,文化則另有自己的運作邏輯,「文化中的民主」(甚至文化的民主化)如何可欲、如何可行是需要在尊重「政治」的理解前提下做適當的釐清,這需要我們論述上構造出新工具的思考架構。

人透過文化為自己賦能,擺脫其他生物自行其道,人造物重新定義與翻轉了人與環境的關係,人透過成為第二個「造物者」而改造了自己,最後也為「人類世」的決裂埋下伏筆。

人造物的權力分配埋藏著「政治」在人類社會中分化而出的起源,馬克思對此提出的反思在於回到生產工具(一種人造物),在生產過程中建立了比「政治」更原初的「經濟」分化。但在經濟之前,文化其實存在著更為原始的能力分化,展現在「創造者」與「使用者」間的辯證,前者透過創造「賦能」後者,後者透過使用「承接」前者。從這個觀點出發,我們可以對文化進行政治發問:這兩者之間是否存在「代理人」的政治民主課題?或者說規範了「賦能」與「承接」間循環文化生態的「技術/制度組合」(tech-institutional sets,修改使用Amartya Sen的用詞)是否民主的課題如何考察?

回應這樣的問題設定,我過去7年在設計圈蹲點參與觀察的田野體會,應該可以給學院的理論思辨回饋一些材料:從設計交織社會(DxS)的過程理解設計的全貌與考察設計專業的自我理解(另一種設計史)或許可以提供探索前述「文化民主」課題的焦點,也可以為我們掌握現代性與當代提供即時而且貼近現實文化創用過程的線索。

更具體而言,在1920s個人主義與社會主義對撞的熱情年代誕生,主張前現代的傳統智慧可以指導糾正當時的近代化迷走,民藝這個由日本發起在亞洲少見大規模的文化運動在「創」與「用」這組文化生態基礎關係中丟下了顛覆當代的思考種子,在「創作的獨裁主義」與「使用的無政府主義」間拋出「民眾」(用)與「藝術」(創)如何保持社交距離/連結的大哉問,刺激也驅動了一部分日本當代文化風貌的形成。

我將嘗試在2020s晚近技術/制度組合的背景下提出一些發散思考,透過考察設計(造物的實作/知識)與文化「變化中」的關係與機會,摸索一個受「民藝」適時啟發的「文化民主化」思考架構。

私の民藝学:趕上,加入,拉開距離

感謝在日台灣朋友的幫忙,今天又收到三本日文民藝的書,這是最後一批了,11月2日從台中國美館回來結束連續幾場公開活動後就要來密集書寫,未來不會再補充這幾年下來已堆滿書架的民藝書。

下一本民藝書架的新書,就是我的《重寫民藝:無名、無我、柳宗悅》!

「民藝學」過去10多年在日本快速累積了許多詮釋文本(台灣挺單調的,主要就一種),我既感到興奮也覺得威脅壓力,寫慢耽擱的每一天都可能又多了些必須把思考研究的創見讓給捷足先登其他「柳宗悅同好」的遺憾。

上週跟出版社briefing這本《尋常的社會設計》續集的「故事大綱」,得到這本(事實上是「前傳」的書)會比《尋常的社會設計」更落地更有趣的評語,心情頗為振奮!希望這個Back to the Future的出版順序最後證明是陰錯陽差的「聰明」(非)抉擇!

這本書的完成對我將是終於放下扛了六年的虧欠,也是對「行人」朋友們當年的義助延宕太久的返恩致意。下週六(31日)我在大稻埕國際藝術節會有個閉幕小講,宣示「重返民藝」的出發決心。題目有點長「尋常社會設計的民藝書寫」,其實只是聊聊下一段的旅程還有裝備的盤整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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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稻埕與民藝學

2012年的大稻埕藝術節留下的照片,Juchen的傑作,忙碌備戰奮鬥後眾人完事放鬆的一刻,真的是從一小撮人自嗨實作夢想開始走向人人的藝術節。那年也是我唯一一次變裝柳宗悅參與遊行,自在蹲坐地面門檻,喝著手中冰涼的啤酒愉快前望,忘了喃喃自語回答怎樣的提問,人生從來都是且戰且走,哪會想到後來發生的事。

算一算真的前幾天po文中估計沒錯:整整9年了,篳路藍縷以啟山林,大稻埕的世代朋友們鍥而不捨的堅持,絕對可以俯仰無愧地驕傲!

我從一個人參與發起開始,接著以在大稻埕創業的繪本屋加入,到2016年因進入實踐而暫時離開,但一直惦記著創業夥伴們,還有對自己「I shall be back」的承諾。

2017年我以一場民藝為題的演講「民藝與民藝運動的時代意義」參與那年的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後來以《LA VIE》的民藝專欄接續這個寫作計畫,這一條持續工作的線索,預計在2021將以《尋常的社會設計》前傳的姿態出書,可以放下柳宗悅了了一樁心願。

第二年2018年的國際藝術節,我終於帶著實踐工設研究生組成的「地平線下」(Upsidedown)團隊重返,再次落地祖靈之地,「稻地/到地/道地」以展追問土地的真摯與設計的本質,呼應前一年國際藝術節的演說內容,更難忘的是在展場與日本民藝館長深澤的那番對話。

如今那批有為的年輕設計師幾乎都畢業了(起碼我指導的三位碩士生),期待他們騰飛之日仍舊能夠毋忘在地。

2019年的五月,我在東海大學的藝術社會學研討會中做專題演講【重新想像民藝:但帶個體與日常美學的社會設計發問」熱身,接著12月28日在大稻埕剛成立的青鳥居所演說,呼應系列講座的主題【昨日的世界,明日的我們】,我講「重回狂騒的黃金年代:柳宗悅日用之美的溫柔革命」,隨即閉關8月書寫完成《尋常的社會設計》。

2020的這個月底(別忘了大稻埕國際藝術節還在繼續~),我將以閉門書寫《重寫民藝》前的一場宣示演講為今年的藝術節閉幕,在大稻埕落地再出發,啟程完成我DXS書寫的第二部曲。來年2021年的十月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希望可以拿著新書回鄉,向先輩報告我這一介任性的「在地學問者/在野群學家」的工作進度,除了《重寫民藝》之外,如果一切計畫順利,期待還可以加入One more thing,總之,給這塊育我養我一輩子的土地「一個人」微博但踏實耕作的交代。

CREDIT: 照片是 Mehnai Imana JuChen的精彩作品,不知為何FB 專頁無法share,截圖分享。

拜訪《工藝之外》

最怕人擠人的我,在新竹捲起狂風之際,選擇在中秋的下午一個人,這次將孩子交代給Febie,緩緩漫步在南海學園恬靜沈澱的工藝展場,感想遙遠的東台灣,懷想柳宗悅的民藝之道。

「工藝的問題」不外環繞著五個元素展開:風土、素材、用之手,做之手,還有工藝品本身。工業化/現代化/都市化/全球化的這些巨變「離間」了這些元素原本的親近關係,在各個地方於是對應呈現出不同的「想像的原鄉」。這群年輕設計師於焉逮住了機會,試圖透過策展去「修復」當中的撕裂疏離,希望透過藝術家的創作去勾勒摸索一些「工藝落地的面貌」。

我的問題是:如果工藝品透過工藝師的做手「代表」了風土,那千里迢迢搬運到在地的藝術家「代表」了什麼?什麼又是在「工藝之外」被工藝所代表同時遮蔽的在地之物?

台灣年輕設計師們的用心,在這個展覽中看到許多感動/思考的點與線,或許還沒有到達面(我也還看不到地平面啊~),但已經構成一個專注誠地經營、值得一訪仔細對話的工藝展,我們一起繼續思考…

對相關課題感興趣的朋友們,不要錯過這個藏著年輕設計師既叛逆又迷惑的另類工藝展,後生可畏來日可期,我鼓勵他們少些矜持,多些新一代台灣設計師的勇氣,更直率不畏失敗地摸索實驗下去!

#Represent既是再現也是代表。

#「用即美」比想像的銳利。

# 工藝的母體在工藝之外。

# 到達之前要先能夠想像目的之地。

# A Force Inside. A new generation speaks.

# 可以再有力一點再拴緊一點

【工藝之外──還要▲⤷多久⇨⑪才到?】——▲ 展期| 8月27日 [四] ⁓10月11日 [日]⊕ 時間|週二至週日 9:30 ⁓ 17:30❈ 地點|臺北當代工藝設計分館 4F ▦ 門票|免費入場———————————————————#

回到塔圖因:大稻埕與民藝學

Tatooine,原力故事的開始,每次回到大稻埕談柳宗悅與民藝,對我就像回到塔圖因,一個Foucault所謂「異托邦」的神秘星球,我在那裡跟奕成在那「改變我人生歷史」的下午,好奇問起為何要開「民藝埕」,接著換他問我對民藝的了解,之後他在三樓給我一個「民藝研」的空間,他要我自由使用那個房間,「把你想的民藝寫下來」,那是我意外地開始認真研究起民藝的開始!

塔圖因:昨日的世界,明日的我們

然後我在大稻埕感懷百年前的文化運動,親近了柳宗悅,很認真地站在他那個年代的位置移情想像他的發聲與腳步,漸漸竟然對大稻埕起了超過祖孫三代接續創業之外更大的認同,在民藝研裡透過民藝、親炙柳宗悅、夢回大稻埕,還跟世代的夥伴們一起開始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生猛草莽的第一年。

受到文化風土感染的我,跟著下了決定,想把柳宗悅當年「民」與「藝」的運動結合,在我的時代用「社會(學)」與「設計」的結合重新實作詮釋!應該是原力給我的力量吧,一旦想清楚後沒有一絲恐懼、不知哪來的平靜勇氣,跟中研院提了辭呈幾乎像被緊急「點召」般熱切離開,開了書店確定存活,跟著便加入實踐設計的教學團隊。

那一年,「民藝研」關閉,我離開前答應/承諾奕成,幾年後等準備好一定會帶一群年輕人回來。

接著開始我在實踐SCID不捨晝夜的跨界新知識育成,一個人勞心勞力的苦鬥,經歷眼睛開刀、頸椎開刀,所幸幾個月前從廢物狀態再起。老天不負苦心人,離開3年後,我回到大稻埕國際藝術節做了第一次新版本的民藝講,那次Janet在場聽到了演講話語中藏著原力覺醒的民藝新聲,在她的邀約下,於是我開始了《La Vie》的民藝書寫。

再過一年,4年後,好似真的force with us,消失的「民藝研」在SCID裡化身變形為「DxS Lab」重新復活,雜誌、課程、出版慢慢展開,6門課整合而成的體系開始成形。開幕之後,幫我最初set up研究室如戰友的同一群年輕設計師邀我回到大稻埕。原來我離開時預言/答應幾年後會跟我回來的年輕「民藝作家」是長這樣的面貌啊!No body planed it. 我只能說:God bless!

年輕人與我一起跨越世代與領域(D cross S)策了一次處處藏著民藝用心的《稻地設計展:看見日常物件的一種可能》,深澤直人在他自己策畫在東京21_21的《民藝:Another kind of Art》開展前來到大稻埕看展,我稱呼他為「敬重的現任民藝館館長」給他仔細導覽,最後我們兩在柳宗悅的文字牆底下深談民藝與設計的當代共鳴。

今年,第5年,就在明天,我要再次回去大稻埕「述職」,感謝鐵志的策劃,「昨日的世界,明日的我們」,這不就是我這五年與民藝原力同在的故事主題嗎?我會跟我心中永遠不死的精神導師柳宗悅報告成長的進度,如果你在現場,我希望可以傳遞一些「原力」這些magic years以來給我的訊息與力量。

我因為前幾天的操勞,今天像全身洩了氣沒有什麼進度,明天講得好壞不知道,但我會用「心」分享,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從神秘體驗開啟的民藝「他力道」

日本民藝運動經常被當成是英國威廉莫理斯(William Morris)「藝術與工藝運動」(Art and Craft movement)的東亞複製品,柳宗悅本人對此斷然否定,堅稱當年未特別留意英國的工藝運動。但批評並未因此中斷,甚至扯上柳宗悅因為妒恨「正統留英」陶藝家富本憲吉才否定跟莫理斯工藝運動的關係。
事實很清楚,柳宗悅早在年輕時擔任《白樺》藝術總監便經歷了激烈的內在思想鬥爭,在美學創作與鑑賞的思考上建立了「他力道」的種子,後來「下手物」的發現與「民藝美術館」的推動可說是歷史因緣際會的意外展開,就思想系譜來看與跟「他力道」無緣的英國工藝運動完全是不一樣的物種!
「他力道」的思想是柳宗悅轉向東方宗教美學後採用的表達語言,與只能倚靠自身頓悟得救的禪宗「自力道」相反,強調打破封閉「自我」的抽象知見,直觀風土環境各種「外物」並與其結合協作的救贖之道。柳宗悅引用淨土宗的「他力」語彙只是他從原本中介西洋美術的「守門人」回歸在地東方,為推動民藝運動便於與大眾溝通的方便法門,「他力道」的原始思想在他踏上「工藝之道」前便已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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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對上民藝:年輕柳宗理的啟蒙辯證

一對個性倔強的父子
一對個性倔強的父子,在家庭衝突、和解與思慕中,曲折地奮鬥走出自己道路的設計師柳宗理,民藝思想家的柳宗悅差點沒能跟兒子傳遞的驕傲。

啟蒙運動(enlightment)是西方現代化歷史進程的起點,人們從傳統的集體權威中甦醒,用「個性」充滿的理性之光「照亮」人類歷史的愚昧暗夜。康德給了「啟蒙」最廣為人知的經典定義─「敢知」(dare to know),意味個體不再將理解世界的責任委諸他人,勇於伸展自我表現自己的內在本真(inner authenticity)。柳家一直有著頑固反叛體制的家庭傳統,每個成員的生命史都讓我們看到了啟蒙辯證的人性掙扎與熱情光影。

 

柳宗悅年輕時曾是大正民主重要人文雜誌《白樺》最年輕的藝術總監,他對人文主義的和平信仰堅定,甚至無懼站到朝鮮那邊抗議自己母國的殖民政府,他與羅丹等當時歐美炙手可熱的藝術家親交,也儼然成為引介西洋美術的權威。柳兼子女性意識強烈,追求音樂家生涯定要跟男子一較高下,為了自由戀愛又不惜跟師長對抗,最後成了打破傳統、開創日本古典音樂新局的先驅聲樂家。柳宗悅與柳兼子這對「民藝夫妻」都是個性鮮明耿直,不容易妥協的人,因此婚後爭執不斷,激烈到不時驚動到左鄰右舍,讓三個孩子都不禁困惑「怎麼還不分開?」

 

柳家的孩子在父母爭吵時幾乎都跟母親站在同一陣線,抵抗在家中蠻橫如暴君的父親。後來成為知名園藝家的三男柳宗民個性纖細體貼,從小便立志想當農夫,要不是靠母親兼子的羽翼保護,實在很難想像在父親的反對下能有後來的生涯發展。而有其父母必有其子,耳濡目染下大兒子柳宗理抵抗父母權威、表現個性的戰鬥力也不遑多讓,這一家人環繞著「啟蒙辯證」的世代糾結,意外地給了我們燭照「民藝」時代意義的有趣切入點。

 

柳宗悅雖說年輕時醉心西洋美術、歌詠天才,但後來勇敢做了自我顛覆,轉而關注「無名」與「他力」的傳統手工藝,而優雅的兼子也跟著忙於料理那些腐朽的古物。柳宗悅的啟蒙之旅最後在「傳統」與「現代」間取得成熟的綜合,推動民藝運動正是他「回到過去」以便「前進未來」的使命。但柳宗悅萬萬沒想到,就在他領導民藝運動忙於戰鬥之際,第一個造反的竟然是大兒子柳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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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藝風格策略家-濱田庄司

《La Vie》2019年四月號No. 180期出刊了!封面主題為【必修的風格策略學】,本期的「民藝x社會設計」繼河井寬次郎之後,這次介紹其學弟「人間國寶」陶藝家濱田庄司。

民藝運動指導思想不外「他力道」、「無名無知」、「用即美」與「物心無二」,概念很簡單但卻把夾在美術與產業間的工藝導入到巨大的矛盾緊張,連柳宗悅本人都被捲入這以「民藝」為名的創意力場中,參與民藝運動者就如韋伯(M. Weber)筆下奉行「在世禁慾」的新教徒在掙扎尋求出路的苦鬥中走出了高度創意的驚人成就!

如果我們把各自走出獨特風格的「民藝三傑」擺在一條直線上,河井最為感性而無爭自得,他用「生活即工作」的京都隱士風格對「民藝的人生道場」做出回答;柳宗悅則最為知性風發,從不畏於跟體制衝突製造麻煩,當然文化運動也因他的無畏衝撞而變得深刻歷久不衰。

在柳宗悅過世後繼任第二任日本民藝館館長的濱田屹立兩人之間,輕巧地走出自己「濱田流」的獨特風範,可以說是三人當中最平衡通融的一位「風格策略家」,一方面,濱田的創作與處世自然流露出瀟灑開闊的鮮明風格,另一方面在專業生涯與社會運動的經營上又精於理性規劃的策略思考,前者不似河井般獨善出世,處處跨大步又踏實落地;後者不似柳宗悅般尖銳批判,但卻能精準地槓桿活化益子的地方創生。

想要學民藝「必修的風格策略學」,跳過了「濱田庄司」這門課,那妳可就損失大了!《La Vie》四月號No. 180熱滾滾上市中,千萬別錯過!

落單的民藝「第四人」

這週除了教學還有學校開會與家庭生活這些例行的事之外,我都在看設計評審的案子,前天回家路上繞去找格子上了堂快速的手沖咖啡入門課,是這一週回想起來最大的「活動」,然後,每天像儀式般排出一個中場休息的時段,從磨豆開始為自己沖一杯咖啡就已經是那一天的「高潮」。

到了今天下午2點多,我終於有機會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自由啦!

對我來講,閱讀民藝一直都是找回「初心」、重新熱機的最好安排,就這樣我二話不說從書架上拿下丸山茂樹的《民芸なくらし》,坐定開卷、縱身一跳,穿越時空「回到20s」!

天啊,真是太好看了!

收到Febie打電話來「驚醒」,這才發覺一個不小心,時光旅行果然高速,什麼!已經8點!窗外的天色暗了,Kaya忘了接,肚子好餓,哈哈。

「你在哪裡?」「我就一直坐在這裡,研究室書桌前」「做什麼?」「看書啊!」「真是個愛看書的孩子。」「這不是普通的書,是民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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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日常戰鬥:記「民藝之母」柳兼子

民藝之父柳宗悅的大名眾所周知,但民藝之母的柳兼子卻很少人聽說,其實才華橫溢的柳兼子還是日本的「聲樂之母」。柳宗悅於1962年過世後,她孤家寡婦一人養育三個兒子仍兀自發光,在1965年成為榮獲日本藝術院頒贈「恩賜賞」與「藝術院賞」的女性第一人。她帶著樂觀天性與奮鬥精神即便高齡仍持續聲樂表演,1972年更上一層樓獲選成為日本崇高地位藝術院會員的第一位聲樂家!民藝的故事缺乏兼子出場的遺憾,不只關係到故事的完整性,也關係到我們理解「民藝」的深度,就如松本健所言,需要恢復「等身大」的柳宗悅歷史實相。但談到夫妻生活的私場面不免有「偶像破壞」(iconoclasm)的味道,還請敬愛柳宗悅的朋友們包涵。

稱柳兼子為「民藝之母」一點都不為過,如果沒有兼子,柳宗悅恐怕很難有今天的成就。柳兼子的音樂演出最早可以追溯到1918年(大正七年)2月17日為成立白樺美術館籌資,同時也是日本音樂史上劃時代第一場由日本人所舉辦的聲樂獨唱會,全部以德語演唱並且其中七首曲目是在日本第一次登場。1919年朝鮮爆發311獨立運動並遭總督府慘烈鎮壓,柳宗悅挺身而出抗議,後來更積極推動「朝鮮民族美術館」,從1920–25年兼子也跟著幾乎每年都舉辦多場募款演唱會,甚至基於白樺和平主義的信念拒絕過演唱國歌。刊登於1920年4月30日朝鮮《東亞日報》上的報導,「我以半島普及音樂思想為志,… 全收入提供給朝鮮文化事業。」單那年下半就在朝鮮開了七場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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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地設計(紙上)展:不要再錯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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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期的專欄文「稻地設計展的幕前話與幕後事」是在設計展剛結束沒幾天身體還在重病下書寫的,寫了那麼多期《週刊編集》的「Access to Tools」專欄從來沒有像這一期這麼忐忑地迎接印刷成品的到來。

「稻地展」在開展期間收到很多的正面鼓勵(見文後連結),但仍有很多朋友沒有能夠實際到現場,即便來過的朋友也總會有一些好奇,包括策展準備過程的一些細節,還有深澤直人那天來訪的情形。

我於是想嘗試看看借《週刊編集》的版面,來次「紙面上」稻地策展的實驗,我拜託了家靖同學幫我手繪三幅展場圖示,自己也刻意控制字數以便容身這些圖片,讓文與圖可以更完整地結合,連文章結構也企圖與展場空間的設計呼應(甚至安排與深澤先生貼近走一趟!),提供未能到場朋友一些想像輔助,也想讓觀展過的朋友有另一層的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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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擊城市文化品味的物件樞紐

科技與數位文明鋪天蓋地的資本主義發展下,人們的心靈疏離與地球環境的兇險未知並未因此減緩,反而跟著放大規模變本加厲。一方面,我們最內在的個人生活被系統穿刺擾動,一絲一秒的言行都暴露在資訊收集與回饋操縱當中,像羊水流失下孤獨裸身的胎兒;而另一端,似乎遙遠但其實就在腳下,全面籠罩再無世外可頓逃的地球生態業已走到氣候變遷的啟示性崩潰,連接這兩者,每一次即便再遙遠的天災都在提醒我們微小個體百般無奈的疏忽原罪。

在這樣的時代關卡中,不管它在怎樣的意義上、被用在怎樣的脈絡,又不管當中多少不外暫時權充的精神麻醉,「工藝」的語彙與實作近年來在我們周遭爆炸性地蔓延盛行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意味著「手感」、「專注」、「面會」、「親近」、「溫度」所有我們透過人與物的交往與自然進行的「倫理修補」,意味著個體與自然的距離被拉近─即便只是用手作器皿研磨沖泡一壺與好友分享的手作咖啡。所謂「工藝職人」在這樣的理解下,傳遞著比我們常人還百倍執著於經營這樣「人與自然細膩連結」的工作/生活理想像。

從柳宗悅的道地「民藝」精神俯瞰人間,我想可以從「工藝風潮」中體貼看出人們這樣的喜樂與悲願,事實上,柳宗悅書寫了大量的文字,在「用即美」中點醒我們人與器物交往中「樸實」、「正直」、「健康」、「誠懇」、「堅毅」,關於民藝是倫理「正確的工藝」看似混淆了美與善分際的冬烘思想,想要說的正是這個翻轉危局的人性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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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美學收編:當民藝與民同在

很多人談到「民藝」將它幾乎等同於「工藝」交互使用,這使得民藝運動在明治政府以國家之力設定的「工/藝」二元框架之外尋求「第三條路」的基進初衷跟著消失。正因為「政治」的匿跡,就算許多人字面上知道「民藝」是「民眾的工藝」,「民」所具有的政治意涵到了工藝領域反被美學給馴化。在民藝討論中,柳宗悅「反利休」的茶道思想對「美與權力」彼此攀附的纖細敏感也跟著不見,最終以「民」立論的工藝思想反而被「美學」給馴化,民藝甚至荒謬地被當成千利休的當代繼承!

我們延續上一期的「工藝問題」,從「民」來逼近釐清民藝第三條路的特色。

前情提到明治政府考察西洋經驗後由工部省首先提出「工藝」一詞,原本陳舊的手工業跟著改名有了「新趣」,「傳統」不再與「現代」對立,從「工藝」中裂解提煉出「殖產興業」與「文明開化」成了政策介入的維新目標。

前者透過廣泛設立工藝學校引入「圖案」(=「設計」),柳宗悅口中的「資本工藝」於焉成了以設計力為工業加值的濫觴;後者,工藝學校培育了醉心藝術的現代陶藝家,他們集結抵抗工藝被框在物產振興的「農展」,最終也得到帝展的官方承認,在現代美術的金字塔中找到「工藝美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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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藝問題」與民藝的「第三條路」

「工藝」一詞近年頗為流行,應用範圍也日益擴大,從文創商品、汽車筆電、到創意料理,冠上「工藝」也就暗示了「純熟技藝」、「職人驕傲」、「繁複工法」、「細節堅持」等未必言明的正面價值。但是想想,當你聽到工藝的「工」時,想到的是「手工」、「工技」還是「工業」?看到工藝的「藝」,你想到的是「才藝」、「藝術」還是「技藝」?「工藝」兩字聽在耳裡,你聯想到的是什麼?是庶民家庭的手工農副產?小工場熟練製程的師傅?從構思到完成一手包辦的「職人」?還是作品個性強烈的藝術家?

回顧工藝的文獻,這些「工+藝」的排列組合都被用過,所謂「工藝」指涉的經驗脈絡可以南轅北轍,明明是個含混曖昧的概念,但說者與聽者、書寫者與閱讀者溝通時神情篤定,似乎認定像「工藝」這麼簡單的事當然會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讓我反而不禁懷疑,在人們閱讀的當下只有「工藝」這個意符(signifier)被字面地消費而已。但柳宗悅發起民藝運動的上世紀20年代是完全不同的語境,農村與都市、工業與藝術、過去與未來的日本命運無不纏繞「工藝」而糾結地展開,工藝當時正面對生死存亡的現實嚴厲挑戰。在那混亂的大時代,針對「工藝」的看法可以說也就界定了各方人馬就定的戰鬥位置與作戰姿態,在這當中,所謂「民藝」正是柳宗悅與其運動同志們對「工藝何去何從?」這個大哉問的一種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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