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一夜輾轉反側難眠,3點多決定放棄,乾脆起來寫些文字,等一下煮些稀飯提前早餐,白天再來伺機補眠了,只能這樣。
昨天Kaya陪我上午回診,準備迎接下週一的第10次化療,醫師也開好期末考試的斷層掃描,整個3月再承受三拳爬得起來應該就過了半年多來的努力,盡了人事接下來就交給老天決定了,我沒有一絲埋怨與挫敗。
這抗癌路走來,我只是服從理性做好自己該做、能做的份內事,正因為個體微弱「沒有什麼選擇」,像一片謙虛的落葉,只要放下執念、沒當自己是樹或風的幻想與傲慢,枝頭殞落揮別大樹自然無怨、隨風而飄像虛心應波濤而行的衝浪人,內心反而無比自由自在。
離開醫院回到家的一下午,身體正從第9次化療的重拳中恢復,舒服許多心情更是平靜,前日Team Taiwan的棒球新秀打出好成績為好心情再加溫,讓我一整天感恩、欣慰、愉快。沒有理由啊,入夜後徹夜難眠,連我都覺得意外。
當然,深夜裡糾纏自己怎都關不掉的輪迴思緒,此刻的我自然清楚知道。意外,竟然來自白天網路上持續流動的一則「新聞」,關於清大如何對待曹興誠先生捐款。各種從憤怒到幽默的議論或嘲諷掃過眼際,我只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沒想到,入夜後一個人臥床卻成了騷動的源頭,臺大研究所時的學長吳泉源在世時的相處記憶跟著全被傾倒出來,終至我無奈地深夜在桌前打字的此刻。
泉源學長,當年棄臺大就清大讓恩師大失所望,也開啟了他回國後以新竹為基底的學術生涯。社會系草創之際,他招呼志明、國雄等我敬重的中研院前輩同事,然後他們又拉著剛回國的我加入,中研院協力清大一起抱著理想為人社充實課程的往事…..
我跟他各自出國復學成回國,多年後以中研院研究員與清大教授的合作關係重逢,後來互動頻繁又經歷許多事:我們一起數度穿梭科學園區參訪、我因他的引介跟他的恩師Fred Block交往、他一次次邀我演講、評審、口試、代課(我接了他的經濟社會學課以便他專心投入產業研究),當中在新竹奔波接送的路上、在他研究室的許多長談,我跟清大的許多因緣,都有泉源學長溫厚熱情的影子隨行。

跟白天的新聞有關,是因為這夜糾纏我無法入眠的情節,來自2014年前後我跟清大最後接觸的人生「事件」。我跟臺灣學院體制交往深刻體會的最後經驗停留在清大,我跟學長爆發唯一也是最嚴重一次口角因為它。喔,不止,那幾個月發生的事都回來了…..
還記得,學長那個下午興沖沖說要給我看一個地方,然後帶我走到人社院大樓一間大走道中被玻璃隔牆、似乎暫時廢棄的空房前,敞開雙手興奮地跟我勾勒他為清大保留的一個願景,說完最後還給我熱情的擁抱:「學弟,我們一起來奮鬥!」那難以忘懷的一刻,因為它。
不幸地,最難受的場面,我最敬重的學長在我面前吐露挫敗,痛苦地跟我鞠躬道歉的那一幕,尤其想到他壯志未酬的英年早逝,更是讓我一夜緬懷回想為他不捨難過,也是因為它。
其實,我過去9年能夠在實踐工設專注投入跨域的社會/設計教育,奉獻燃燒人生最後的火花,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跟清大交往、事過境遷彷彿儒林異史什麼都沒發生的插曲「事件」而斷念(就像這次責怪捐款人沒給錢的所謂事件),也不會那麼似乎理所當然地義無返顧穩步展開。
這些陳年舊事一下歷歷在目,但我已經是9年前就脫離嚴格意義學界、2月後已全然進入與世無爭的退休軌道,罹癌後雖然努力抗癌但不知還能活多久的nobody。往事如煙,只剩下懷想追憶時悸動心跳的幾絲柔弱的光影,或者偶爾,像這個失眠夜,被白天自以為不經心的閱讀勾引意外喚醒,生命中曾經閃爍過的靈光。
或許,我該像老人無事、理當書寫回憶錄般,為我跟清大的這些點滴因緣留下文字,讓吳泉源學長曾經在我的經歷中熱情活過的故事身影被看到,當然也讓我從此可以不再為這些塵封的往事幹擾,心平氣和地繼續我「後癌人生」的最後一段清明的旅程。
Jerry收筆於2025/02/27破曉
老師!我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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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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