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我的生日,很多很多朋友在FB、LINE、Messenger、Signal,IG送給我祝福,我還來不及一一回覆,應該也很難,先在這裡一併表達感謝。
經歷了將近一年的抗癌歷程,生日對我變得極端遙遠,昨夜躺在床上胸口一度因化療作用短暫不適,我竟然迷信地腦中閃過一則今晨的網路消息:「Jerry果然熬不過生日,1963-2025,RIP」,哈哈。清晨醒來,「我還在,耶!」,很好笑,還會給自己歡呼,「剛又繞過一圈跑道,再專心跑一圈看看吧!」我自己是這樣跟壽星打氣的。
今天是第15次化療的第8天,我一早就嚴陣以待,讓兒子陪我戰戰兢兢地出門。Febie覺得不可思議,因為根據過去經驗,每一輪化療的最後四天總是最痛苦,通常都無法出門默默躺在床上呻吟度過。但我很早就答應書緯,要去學生期末發表會,後來才知道這天是生日,才知道正好化療高峰期,無論如何決定還是出門,試試低調進出市區,快快回家休息。

出門時狀況就不好,極度疲累,一路上了三次捷運站廁所,險象環生,延遲再延遲,最後提前大安出站,叫計程車直奔臺大社會系,不信任自己從科技大樓站走路過去不會「出事」。到了系館現場,幾乎全程都坐在椅子上,站立無法持久,只在距離外看學生報告,生怕一不小心就吹熄了風中殘燭。畢竟剛好用藥後的這四小時,是血液裡化療藥劑濃度登頂的「高潮」,X_X。
當然一到就跟書緯告知,我靜靜看就好,別讓我講話。誰知道,聽完學生報告後原本正想靜靜離開,遇到久不見的嘉苓,拍了她肩膀一下,以為離開前兩句寒暄就結束,結果,她想起是我生日,遂一貫熱情,拿起麥克風現場喊pause,同學老師們頓時轉身向我,帶動眾人唱了兩圈華臺語生日快樂歌給我祝賀。
我這才知道,穴居抗癌這一年如何影響了我,頓時像隻夜行動物曝晒烈日陽光下,尷尬不安手足無措,麥克風遞給我後,簡直語無倫次,我坦白跟學生說自己化療中,此刻身體內在如暴風雨,心裡想失禮失言失態還請見諒。
剛看到po文已被提及,那就公開好了,臺大創新設計學院給我一年兼任聘書(小事一樁,退休人員當義工),對我也是履行罹癌前就答應NTU-D 退休後的承諾,這是做人要有始有終的道理。時間不急,下下學期還早,我估計來日不多,「理想上」應該是老教授的「最後一堂課」給自己這輩子一個總結交代,實際上當然不可能也不好,我想儘量配合NTU-D的需求,覺得我適合補充哪方面我就開什麼課,9年前我進實踐工設也是這樣,這次具體該開什麼課,我想先專注走過通過化療,反正到時候就知道。

從在設計學院強調社會脈絡,到今天在社會學系關注設計,我還是我,在DxS的蹺蹺板上學習平衡、往返滑行於兩端,退休接著抗癌後從脫離學校的第三點回看,今天的現場給我一些反思的體會。
離開高度理性Gesellschaft的中研院後,在實踐設計的九年教學生涯對我,是人生意義豐滿重要的經歷,實踐工設的同事對我已經是像兄弟姐妹,具體活過一起成長的「家人」significant others一般的存在,連設計系學生給我的熟悉親切感似乎也遠遠超過社會系的學生,我真的已經成為了一個「混血雜種人」,不知不覺植入了設計人的基因吧?生日這天,因為「社會設計」的課給我機會回到臺大社會系,熟悉但也意外陌生,有種移民二代隔著一層薄紗「似曾相識」的原鄉感。
或許是這一年抗癌化療改變了我也說不定,因為我對校園、教室與眼前的師生互動的感覺也有了距離(還是,這就是「退休」的感覺?)對我肯定有親密感的,應該已剩下眼前此刻這張我靜靜坐著,這麼多個月來聽時鐘滴答舒緩呼吸、慢慢消化病體的苦痛,更多時間,陪我一個人閱讀打字的桌子,它是我爬梳肯定意義的生命「居所」。生活場域的時空尺度,可以極度縮小到這樣的地步,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