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為2024年2月才要開始的（第二代）「文獻檢討」課程預作準備，照我一般規劃事情的慣例，提前打下第一個架構像個胚胎。今天下午整理出7本的候選書，也大概決定了棒次，尤其是頭尾的上場「選手」，全部都有中文版，都是書中抽取出來的局部，算是編輯一個Reader讀本的概念。

大致這樣就夠，下週開始它有充分的時間在這個暑假與上學期的日常生活中，隨時隨手隨興塗鴉修改試探，最後在2024年1月底將會裁切出一個「有型適合測試」的草模，接著放到現實教學過程中接受實際互動的操作洗禮。草模不必完整，我通常維持70%的穩定度（也就是空出30%的不安定）就好，給現場留彈性調整即興發揮的空間。

這課第一次上過的2024年暑假開始，以第一年實作體會與資料檔案（上課田野觀察筆記）為基礎，我有暑假三個月的時間建立第一個「擬似書本章節」的課程18週架構，填好每一週棒次排序的大綱，每一週的執行要點，還有週與週之間如何潤滑轉折的「論述扣環」，這樣就為2025年課程的「正式上線」做好準備，也就是課程第一年比較像在實驗室觀察白老鼠，第二年才進入「開發室」。

過去我在實踐的所有課程，從進入開發的第二年這裡開始，都透過連續四到五年的持續迭代調整才達到我認為穩定的結構。那之後課會接著繼續上，但我的心思將從教室轉向校園外，把蒐集與寫作的文字材料全倒入書籍寫作流程的開端（Scrivener或Ulysses)，目標把18週的課綱轉化成10章上下的書本結構。理想上這時出版社編輯就會進入，「從課到書」的最終環節我需要校園外的專業人才協助，透過engage到授課草稿，收集市場的預想感測回饋，同時也針對量產做最後調整與造型的最終設定。

但下一次「文獻檢討」開課應該不會走完全程，校園開發階段未完應該就會延伸到退休生活中繼續，但這個最後的project性質不同，它不會因此就是打折扣的半成品。

「文獻檢討」這門課我己經上過8年，8年前我原本設定的是「設計提案的研究匠藝」，這個project在上個月隨本學期結束，完成一個準備好隨時可以進入書寫階段的穩定草模，先package收藏起來備未來不時之需。也就是，下學期是個全新的「文獻檢討」課，它的主體會是「設計閱讀」，我在確定7本書基本框架的同時，也寫了一份設計背景動機與初步規範的outline，一些初步positioning的自我溝通文件。比較像日記log的寫作自語，如下：

下學期全新的文獻檢討準備中，看來即將完成最初的胚胎。昨天讀到我景仰的「美國學人」（他一篇重要歷史性演講的標題）愛默生(Emerson) 一段話，他說到：先要有創造性的閱讀才會有創造性的寫作；我經過上一個版本「文獻檢討」課的教學學習，深有同感。雖然用「聽說讀寫」的匠藝分四章做了實作工具與態度的介紹，但仍舊太過advanced，學生的身心狀態在升學考試體制的長期模造下探究的主體根本不存，沒有愛默生所謂「靈魂的自立」後面的交流只會是在流沙上築屋徒勞無功。

如果閱讀不是「跟自己會合」過去與未來的自我在閱讀當下的協力，而是為了取悅獲取學分、一開始就從歪斜的站立點出發，閱讀在揣度他人眼光只是身心分離的作態，文獻只會是快速產出something應付急功近利的工具，那壓根就不可能有「創造性閱讀」萌芽的土壤，只會是比「被動式閱讀」更無奈的「讀者不存的閱讀無經驗」。

文獻檢討的聽說讀寫，沒有被學生認真看待，因為他們學習的身體不在，沒耳沒口沒手沒腳，想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迎合把自己弄成一個「設計師（的樣子）」，一個無論如何寫出一本像論文般的「研究生（樣子）」，講起來真實殘酷而悲哀，確實從生命的開展追尋來看只能說自己就先看輕了自己。

還好，8年之後，我已經整理好自己的一套設計提案論，沒有損失，雖然也不可能再從教室中獲益，見好就收是見好事，在別處他時再繼續下個流程也是隨緣。就讓我，更務實地回到「閱讀」這個基本動作來重新開一堂入門課吧！

而且，我這次要記取教訓，不需要「為」那個連「自我」都還沒有勇氣與能力組裝起來的學生而徒費心思安排，就請他們跟著我一起「無所為」地散心，走一小段穿越人文思想的文字花園。只讀我這個老師自己喜歡讀、想好好多讀幾遍的文字結晶。

老師為己而設計課程並不自私，而是要讓老師可以在教室裡自在現身，這反而是把這門課放在絕對穩定的重心上。一門冠上「研究所」的課，就先不論大學部也應該適用（想想我們補習班教出來的高中四年生），只有確定活潑有生趣的老師還在，才有可能有個活潑有生趣的教室，與跟著可能會被貼近共讀而感染士氣視野，終於開竅有光照入生命暗室的學生吧？

下個學期，不只這門課，每一堂課我都要徹底地像這樣「selfish」, 要讓老師自己做個示範，沒有迎合的動念，講壇上現身一個精神徹底自立、持續在淬鍊自我的「一個人的」研究者，這樣「研究生生不生」才有探測的可能。其實，從我自己的求學經驗，哪個一流的學府不是這樣？每個老師都在自己孤寂的學問進行式中，摸索著在未知中如何探險才能發出屬於自己的新語。公園裡的百花盛開、每一朵無時不在自由伸展甚至爭奇鬥豔，跟著才會有穿梭在圖書館、教室、實驗室之間忙碌而精神飽滿的學生蜜蜂們。

我在台灣看到許多大學的精神頹敗，失去激越地帶領新世代眺望躍入未來的企圖與渴望。校園要避免成為反覆在黑板與作業間複製貼上的學生，與在考核與監控下枯竭知識生命卻還能擺樣的老師，熙攘熱鬧卻缺乏共鳴、探索精神死寂的空巷，看來就只有這個辦法。老師先勇敢做自己、大方活自己，他/她們該如大山裡時時面著蒼穹與太陽努力伸展向上的群樹，聞風不動兀自專注成長，絕不會為來去如風的學生而滑稽地像軟幹弱枝的草迎風扭動，可笑地（時代可悲地）以為自己正在盡責地驅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