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64,擁抱青鳥:懺悔自己被欺騙的青春愚蠢

89年我從部隊退伍,退伍前還會在營區裡偷偷收聽廣播關心廣場的「同胞」,那時看《河殤》還會強烈地感同身受,讀方勵之、蘇曉康、金觀濤、劉清峰、李澤厚、嚴家其…..的文字,感受「中國新啟蒙運動」的精神洗禮,入伍前在台大修章英華老師的歷史社會學與中國現代化,透過閱讀解釋中國現代化瓶頸的諸多經典,對中國民主化輕鬆代入中國知識份子「憂國憂民」的感時哀愁。

64之後一個月,我跟著退伍,90年跟著出國到Duke大學深造。出國之後,跟中港留學生交往甚至同住,都還有一點因為文化與歷史牽繫的彼此關照(我一再是中港衝突的第三方調解人,哈哈)。雖然我參與當年杜克台灣同學會的「正名」,跟台灣來的藍同學(包括現在中央警官大學,當年叫「中央警官學校」,的教授)親密交友還可以力勸他們參與同學會民主投票程序,也能夠取得他/她們的信任,一起為了某種共同的愛國情操,促成北美第一個透過民主程序改名為「台灣同學會」的突破案例(其他都是同時雙胞)。

我那時就算跟他們談正名的必要,也從來沒有敵對的緊張,只有彼此理解的同胞愛國情;同時間我也參加台灣同鄉會的活動,感受鄉親對台灣子弟的熱情,儘管被質疑是「抓耙子」「投機份子」的衝突發生,但那個年代「民主中國」與「台灣民主」間還存在著彼此敬重的氛圍。

我的博士論文研究田野很大部分在中國南方的台商運動鞋廠(譬如曾幾個月住在寶成厚街東莞廠,也跟著貿易商在珠江三角江一帶上下游鞋廠進出),接待我的東海社會系許志松學長(輔仁大學社會系的校友)是裕元廠長,在中國娶妻生子,我們深談許多晚上,都有濃濃的台灣情與社會學的人文關懷,同時也能夠理解甚至分享對中國發展的關心,毫無罣礙。

我不再含混的台灣認同是慢慢形成的過程,回國後從研究員到私校教授,碰到中國留學生不管是大學部、研究所或只是交換生,我總是特別多些關懷照顧,那是我從8964之後從未中斷,雖然越來越是基於普世價值關懷,的某種「中國情」。

每一年到了今天,我總是會提醒自己「毋忘64」,中國89那年經歷看過讀過的許多青年臉龐總是難以忘卻,甚至把記住他們冤枉死去的愛國魂當成我作為「見證者」的責任,我的一部分青春記憶(除了自己在台灣經歷接觸台灣學生運動前輩的感懷與自勉)確實有一部分是跟中國64青年與他們的啟蒙導師們重疊的。

我的FB自我介紹很簡單:「做自己,就是最積極的抵抗。一個台灣人。」 幾年前開始清楚完成分離的自我認同,從此「中國人」成為了沒有恨意但也不覺親切的「他者」,第一層刺激是跟著香港反送中運動與之後的血腥鎮壓,台灣是「下一個香港」這個覺悟,把我徹底而且堅定地安置在「抗中保台」這個「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的老國民黨底線。

第二層刺激是來自幾年前接觸到中國留學生因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後鄙視台灣自認高人一等的傲慢,我感覺到中國年輕人已經跟64那一代青年前輩斷了精神聯繫,甚至民初54也不是他們內在的精神資產,通通成了黨國極權統治+超英趕美強國夢下的法西斯子民,不再是我年輕認同的對岸青年的後輩。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刺激來自KMT,我一輩子堅定不疑的反共立場,大部分是社會學者養成長期跟馬克思主義內在對話的思慮信仰,如果是在歐美出生我的精神骨幹應該是新英格蘭第一代清教徒的超驗與實用主義傳統孕育的心靈(柳宗悅也是從愛默生、詹姆士、梭羅、惠特曼處初次發現了本真的自我);但一部分,我坦白承認是「吃國民黨奶水」在黨國教育下作為風雨飄搖中認同台灣是「反共堡壘/民主燈塔」(現在正是!)的「官方」啟蒙。

曾幾何時,中國海外民主人士的希望所寄,香港高度自治投射台灣的希望所繫的國民黨已經徹底自我否定,對他自己過去的慘痛歷史與中心思想的精神背棄!(包括跟香港有成長牽繫的馬英九,不是嗎?我已不再敬稱「總統」,理由還不是他的賣台媚共,而是他在對待香港上的虛偽)想想,就因為「反共」,曾經殘殺了多少無辜與熱血台灣人的性命與家庭破碎,這個政黨的從反共到媚共投共多麼讓任何有一絲倫理感的人不屑為伍,而他/她們在違反台灣社會運作基本常識倫理的赤裸裸國會多數暴力下,卻仍舊張揚著破碎的「道德大旗」嚮往著特偵組的權力亢奮,多麼可笑的歷史醜劇!

我這個人一輩子最痛恨的,從作品到做人,就是內外不一致,沒有人格integrity的浮誇虛偽,沒錯,就是「寡廉鮮恥」。台灣戰後政治發展最大弔詭的一個「政治轉向」,就是曾經看似「反共」的國民黨(我現在越來越意識到那只是鞏固島內權力壟斷的一個意識形態的煙霧藉口)變成一個全世界最媚共舔共的虛偽政黨,是台灣民主堡壘的恥辱,也是全球民主陣線的最大破口。

寫了這麼長的自白,只是要說。

今天開始,我不會再紀念64,不會再提醒勿忘64,在「正藍」已經成為笑話、保台的危機就在眼前,我這徒勞一生最後也是首要的事已然開朗不再蒙蔽,抵抗台灣被徒具形骸(或許連包裝掩飾的「形骸」都不存)的KMT拖下深淵。

你我的家人孩子「退此一步即無死所」的政治覺醒時刻,中國威脅已壓迫到民主體制的根本安全,台灣人再去用任何形式繼續提醒緬懷64在我看來已是一種矯情,正在拆解台灣民主的新舊KMT偽藍則是某種更為惡劣orientalism式的道德洗白,是被欺騙過、認真相信過、最後被強權輾壓過的香港人都已示範走過,台灣人沒必要再重複一次的錯誤。至於中國的民主人士,自己的國家自己救,我如果救得起自己的國家,就算是(接受不接受隨你)的鼓舞吧?

所以,再見64,去你的中國。

我們堂堂正正地抗中保台,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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