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歸鄉設計路上的社會學家

我是一位社會學家,從大學開始就一路在社會學裡面成長生活,單單算拿到博士學位之後也近20年,我研究過很多產業,用過許多方法,共通之處除了社會學的知性關懷外,意外地都有個核心的物件貫穿其中,或許跟我大稻程商人文化以及跟著師傅們身邊成長的童年經驗有關,總之自然就走成這樣不是刻意安排。從博士論文提出「design-sensitive market」開始,「設計」一直是我從社會學接近物件的入口,原因很簡單,因為設計就是物件成為可能與確定其存在方式的社會過程

從學科既有文獻來定義正典的「社會學」並不關心設計,無感,甚至可以說不屑設計。但不被制度地界定成「學問」對象並不表示它就不是學問值得探求的對象,學問在此自然不是就discipline的制度紀律來理解的意義,而是單純跟隨社會學好奇直覺的發問與學習。

我花了不少研究的時間才慢慢地推開建制的眼鏡框架,對焦意識到原來「一個陪伴、紀錄、研究、參與、促成設計的社會學者」就是我自己的簡介。這個自我發現的了悟在汽車產業研究之後整個開朗,之後我學習日語、前往日本、在設計的異國田野與本地土壤裡衝撞,瞎了眼、斷了腰、做很多對有效率經營的學術生涯而言危險的研究,就是想要回到這恍然大悟的初衷。

三年前我離開中研院後,失業一年,然後選擇加入實踐大學工設系的教學行列,對我來講是更真摯地忠於「社會學者」名號的自我期許,把身體放入設計圈是一次讓人生活得更深刻一致的校準。將田野變為人生志業,在外人無法理解,但對我而言,是想要真正成為一位忠誠社會研究者必要走的路,沒有其他捷徑繞道的可能(No other ways around)

離開中研院,意味著從原本在學科的軸心中央「制度地」定義學問自身的權威空間脫離,坦白說這解決了我長期以來在認同與疏離間糾結的個人學問困擾;但一點不意外地,我也從此被社會學圈當成了從「社會學」出走、更難以理解的前成員。但在我看來,我一輩子的社會學研究生活從來沒有脫離過從起點耿直而不懈地往前衝刺的直線。如今的我,只有變得更專注、更純粹、更全面舒展地當下就在社會中思考實踐社會學。

從那比中央研究院更高遠的「社會學天空」往下俯視此時此地肉身爬行的存在,有沒有可能妳可以想像,出走的不是我,而是面目模糊的「他們」?起碼我,這裡此刻的這傢伙,是用這樣的相信,消耗著磨亮著這臭皮囊的最後日子。雖然仍舊踽踽而行在社會學的回鄉路,學問的家鄉隱約可感但終究還非常遙遠,時鐘倒數滴答作響,每一刻都在老化、時間不會一直等我,隨時都會被Game Over 喊停,我的危機感非常,沒有浪費一刻停在憂鬱裡猶豫的本錢,生命苦短、人生虛無,樂觀是生存者必要的信仰武裝

我(一廂情願)樂觀的個人計畫是,先在設計學院的田野裡全面體感滲透對話跟著學生的配速一起成長,打開「設計裡的社會」,讓「社會」對未來的設計人是可感、可見、可談、可信、可行的存在,可以刺激設計、安慰設計、鼓勵設計、陪伴設計同行。然後,從這裡往更遠處眺望,最終,所有這些「社會混設計」(DxS)大量交織的跨界身體實驗應該做再次轉化,試著去「喚醒社會中的設計」,讓社會不只如百年前圖爾幹所說「當被視同物件」,而且有能力再次「成為物件」

作為社會學者的「我們」如果存在,或者讓我們假設它存在,重新打開那很久沒玩關於「社會學是什麼?」的遊戲盒,就再來玩一次吧!這次換個方式,想想,從現實世界裡物件關鍵地幫助構成的社會看來,「社會學如何還可能有意義地存在」?

或許,在replay當中,人們會重新猶豫閃過一絲念頭,會不會...集體出走、坐視社會學逐日淘空的不是被認為出走的那傢伙,而是(我希望不包括你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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