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跟一個同事談到最近投稿的論文,講沒幾句就聽到:「哎呀,你這研究我都不知道聽幾次了,你就是說…」我一聽就覺得完蛋了,以後一定要改變作風不可。我那論文的研究在四年多前剛開始起步不久曾經在政大與中研院演講過,兩年後在日本仙台一次研討會再談個修正版,然後就沒在任何公開場合談過。
很多人可能是把研討會或演講的機會當成報告自己研究「成果」的好時機,是自己「成熟產品」的展示場。對我來講,卻是恰恰相反。我最認真準備的公開演講通常都是骨子裡脆弱而且粗糙的原型prototype,只為了蒐集情報、交換意見讓接下來的研究可以更順利的工具,結果走出完全不同的東西都是在預期,甚至應該說期待之中。
通常我在一個研究剛開始,根據資料的初步閱讀剛發展出一些鬆垮的問題意識與一些假設性答案時,最喜歡逮住機會四處去發表,甚至故意發展些單純的大膽論證以便當場就可以最大範圍先蒐集一些意見,看看聽眾會有怎樣的反應,哪些地方會有困惑,哪些地方最能夠吸引關切,會有什麼自己沒想到的批評意見與建議、、等等。
等到研究開始上路,尤其過半之後,我就不再想花時間去公開場合發表,因為,在我看來,研究成果的發表最終還是在見諸文字的論文出版。而一旦研究都已經順利發表了,我就更沒有動機去演講分享,因為想說的話都已經在作品中了,那已經是過去式的東西,我只想快快放下,專心聚焦到下一個正待處理的研究。
就拿最近投稿的這篇關於Interior Coordinator的論文來講,經過幾次公開演講蒐集反應後,我開始調整研究問題與切入方向,並跟著發展資料蒐集的計畫,等到三年後,跟看過我最初那些演講的助理討論,我最喜歡提醒他們注意的有趣變化就是:
「有沒有注意到?跟原來你看我在政大、中研院發表的東西差別很大吧!你要說是完全不同的東西都可以!你看,研究就是一種透過問題架構、分析概念、論述安排、分析層次的聚焦,文獻對話的微調,逐步引導資料的蒐集整理,最終呈顯出現實的過程。」
「一開始在公開場合宣示的東西,就一定的意義上,是有意識地要大膽讓它有菱有角,這樣你的創意與直覺才能先找到落點,往後的溝通才有清晰的動機,所以仔細看當然會有破綻,因為你期望在「被推翻的過程」中找到更準確的發現!」
如果不是有些創意但還不成熟的東西,拿去演講要幹什麼?真正決定要量產的東西,不都該大改特改然後關起來談生意?怪怪的Jerry一直都抱著這樣怪怪的想法在「搞研究」。
但是,我發覺,我這對知識生產與研究過程的怪異看法與實踐,其實冒了很大的風險。很多人其實對仔細閱讀文字作品,並準確地去理解你的分析企圖沒有耐心或能力,你一旦有個公開演講被聽過,他們就好像用看一段Youtube影片來理解一部電影或一本著作一樣,再也沒有能力去把你的作品當成一個獨立完整的新作品來理解。講到這裡,我開始幻想起自己是電影MIB裡的星際警探,輕輕一揮「記憶消除棒」就可以一筆勾消過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