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終於要結束,明日就要恢復上班。我是個道地的台北人,台北人的過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冷清。
從前過年,除夕夜開始走出家門,整個建成老社區,雙連街、民生西路一路上盡是各種形式的賭博攤位,警察就站在旁邊看,以前戒嚴時期說選舉時是「民主假期」,照這說法,從前的過年也是「賭博假期」。賭博的氣氛本來就容易讓人亢奮,突破禁忌在大街上賭更是容易熱場,加上觀賭者在旁吆喝火上添油,過年的「非常態」氣息就更為濃郁。
講到氣氛,不能夠忘了鞭炮,以前鞭炮不只響個不停,而且種類繁多,
什麼水鴛鴦、甩炮、衝天炮、不勝枚舉,當然火災也跟著變多,過年時三不五時會聽到消防車呼嘯尖叫而過,大概跟大大小小的火事有關。不過這層危險性,也讓鞭炮更具刺激,跟賭博一樣,這是新年才有的假期,玩法許多,小朋友有小朋友的玩法,大人有大人的玩法,有些玩法根本就是在玩火,走在危險邊緣,處處不預期出現的聲光與濃煙,給新年的台北添了不可缺的視聽效果。
除了這些原本「季節限定」的條件漸漸消失外,我想,台北的年越來越冷清的一個更根本的原因是,台北市有越來越多的外地人入住。
跟國際上許多大都會一樣,「都會化」乃是它作為中心吸收越來越廣的邊緣地區勞力進入的過程(當然,不只是人口,而是它更大範圍的控制力,這說來話長)。但這也意味著,作為一名台北的「土著」,我更深刻的感受:它乃是一個「在地成為少數」的顛倒過程。「少數」的意義,超過規模比例的尺度,而是深刻到都市自我界定的本質體驗。
從像永和這些台北白天工作人口的bed towns湧進湧出,台北無疑地每天都在人口吞吐間來回擴大縮小它的規模,通勤與返家的人潮每天、例行地在界定台北的都市景觀與體驗。但年假是更徹底而驚人的吞吐,許多「偽裝的台北人」更大規模、更大範圍、更密集地一鼓作氣離開台北,讓整個城市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異常空蕩。
當然人少了,車少了,台北生活變得舒適許多,要從人口密度來看,台北或許變得更可親,更宜人。但是,起碼對我這個台北人而言,習慣於人群雜異熙禳地互動,並以這樣的氛圍氣息來自我界定,在年節空蕩的台北市街頭反而感到一股說不出的莫名寂寥,這才體會到「一旦抽離了外地人,在地人的台北反而變得陌生起來」,這個謬論乖理所具有揭露都會本質的真實性:「我們」已經變成必須要靠「他們」才能自我界定的存在;沒有了「外地人」,「台北」跟著變成一個疏離而陌生的純空間,「低人口密度」的「可親性」因為並不真實(real)而顯得空洞,因為空洞而顯得「不可親」。
初四傍晚,車潮(終於)開始湧回台北,高速公路上交通打結堵塞,我這個「道地」的台北人,年節經驗從來扯不上返鄉塞車,看著電視上那個被報導成是年節才有體驗的報導畫面,心底老實說蠻高興的(抱歉~):「終於可以回來了吧?終於要回來了吧?回來吧,快回來填滿、恢復、重新啟動我熟悉的台北」。
好吧,我承認,幾天前還挺高興「原來只有台北人的台北這麼可愛」的我,錯了!回來以後,你可以繼續用不屑或者憤怒的語氣咒罵「操XX的台北」,繼續高唱「台北不是我的家」,或許也請容許我混在你們裡面學著那樣唱,因為,我現在了解到更深刻的實情是:沒有了你們,台北人所自傲的台北,甚至連台北都不像了。
這個年,集體出走的外地人給了我這自認「道地台北人」的社會學家上了一堂課。
像台北這樣的大都會,原來(果然)是一種顛倒地需要靠「外部」才能界定「內部」的抽象存在。
明天週一開工,歡迎回來,台北人!
這一篇 看了挺感動的
有很大的包容力 溫暖的感覺
Leslie
讚讚